虫曷成字

【长顾】九歌（番外2）

一个山大王和他义子间的育儿日常故事，《九歌》的番外，建议看过正文后，再来看番外，因为有多处关联。

原本说好的育儿沙雕，但恕本人才疏学浅，实在不会写搞笑文，删了改改了删，就又恢复了一本正经向hhhhh

全文清水放心食用， @C车厘不开车L 大佬赶紧来验收交换成果hhhh

至此，《九歌》系列全部完结，谢谢追文追到此处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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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庚去找顾昀的时候，他正在园子里陪着最小的儿子荡秋千。

自从那场妖族内乱过去数百年，长庚陪着顾昀游历了无数个世界，看过了风平浪静、天下大同，也见过了朝生暮死、兵连祸结，而他们都只是把自己当做这个世界的旁观者，一个普通的看客，鲜有参与其中的经历。

毕竟他们不是来自于当下的这个世界，如果仅仅因为自身一时的情绪而参与其中，便等同于和这个世界有了链接，到时想抽身而出就难了。

活了那么长久，尤其是人的几辈子，他们看尽了世事浮华，尝遍了酸甜苦辣之后，现在只想依偎在至亲至爱身边，平淡地过着餐霞吸露的生活。

再加育个儿。

还没走进园子，就听见里头向外传来阵阵孩子们的尖叫和欢声笑语，还有顾昀那火上浇油似的玩闹挑衅。

长庚摇摇头，不用看就知道肯定又是顾昀逗孩子兴起了，又玩起了“推高高”的游戏。

其实就是尽可能地把秋千荡到极致，有一种类似空中飞行的刺激。

这个地方是顾昀曾经自己在世界间行走时无意中发现的，非常小，大概只有一座海岛的大小，岛上只有一座山，看起来有些形单影只。幸运的是，这个世界物产丰富，气候宜人，关键还是个无主的世界。

就像是戈壁荒芜世界中的一片绿洲，是造物主落于尘世的一颗遗珠。

后来顾昀便带着长庚在此地安了家。

随着多年来孩子一个个地降生，这片安宁祥和的小世界也逐渐热闹了起来。

长庚踏进园子，果不其然地看见顾昀正撩着袖子，努力把秋千荡到最高，一旁看戏的几个大孩子都推波助澜地怂恿他们的爹不要小看最小的弟弟。

“我说你们几个，爹要闹，就陪着他一起闹吗？”长庚快步向他们走去，嘴上如此说着，但那副表情却是笑意盎然，全然没有怪罪的意思，孩子们心知这是父亲假意的恐吓，并没有放在心上，几个胆大的还反驳了回去。

“别说我们，最喜欢陪着爹闹腾的还不是父亲啊？这秋千不也是父亲做的？还修了好几次呢！”

“就是就是，而且这也不是普通的玩耍呀，爹爹说了，这是在体验飞翔，为以后我们的飞行训练做准备呢！”

这群孩子！真是越大越说不动他们了。

长庚无奈地苦笑，只能转头去解决最大的。他拉住顾昀的手，逼停了秋千，“好了，再玩下去，别又坏了，还得修。”

“这不是有你在吗？”顾昀也是有恃无恐，跟孩子玩久了额头上也沁着不少汗，他便随意地抹了抹，故意贴过去，“嗯~真香~”

他指的当然是长庚身上那若有似无的气味，像太阳的香味，只有顾昀他闻得到。

当众忽然被这么挑逗，长庚身躯不自然地僵硬了，但他可做不到像顾昀那么厚脸皮，在身旁一堆孩子的众目睽睽下，长庚自然是不可能明目张胆地还击。

他深深地凝视着顾昀那笑弯了的眸，他似乎是吃定了长庚的脾气，尽闪着恶作剧的光，大有一种“有本事你现在吃了我呀”的挑衅。

长庚努力平复了下胸中的心潮澎湃，闭了闭眼睛，努力维持着波澜不兴的口吻，“都多大了，还胡闹。”

并露出个回头再收拾你的表情。

“跟自己儿子亲近，怎么是胡闹呢？”这一语双关的话，长庚顿时被噎得哑口无言，也不管场合了，直接伸手勒紧顾昀的腰，两人胸腹紧紧贴住，瞪过去的目光中，带着暧昧般的警告。

“子熹。”

“好了好了，不跟你闹着玩儿了。”顾昀明显感觉到了对方逐渐升温的不正常反应，连忙收手作罢，“吓到孩子们可不好了。”

但那笑嘻嘻的表情里丝毫没有忏悔的成分。

长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周围几个大孩子竟然异常配合地蒙住了弟弟们的眼，还把自己的眼也一起蒙了起来。

哦，还悄悄漏了条缝呢。

见父亲和爹爹都看着他们，这群古灵精怪的立马变了脸，天真无邪地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打马虎眼的本事也不知道都跟谁学的，简直成了精。

而始作俑者毫无自觉地弯腰抱起了小儿子，“找我有事？”

“嗯，刚收到炤旻的消息，他接到了沈家夫妇了，大概傍晚就会到这里。”他们头生的那一些个孩子早已成家立业，各自在外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了，只有老大炤旻和沈嫣夫妻俩，倒是出人意料地选择和长庚他们生活在一起。

沈嫣从小就很喜欢温柔待她的长庚叔叔，还有陪她闯祸还一直帮她遮掩的顾昀叔叔，所以在跟炤旻在一起后，毫不犹豫地主动选择留在他们身边。

老实说，为这事吃醋的妖可不少。不光炤旻，沈易的醋尤其大发，毕竟宝贝闺女被顾昀的儿子抢了去，连最喜欢的家人位置也岌岌可危。所以这让长庚莫名其妙地心情好了不少，也不再乱吃沈易的飞醋了。

毕竟，该欠的都会还回来，没还只不过是时候未到。

不过也多亏了有他们在，很多事都有了帮衬，也不至于心有余而力不足。

尤其在孩子越来越多的当下。

今天是约好的聚会日，也是跟沈易夫妇俩叙旧的日子，因此炤旻早早地就带着妻子跑去接他的岳父母，回来的时候就顺便把其他几个在外的弟兄们一同接回去。

“真好，”顾昀颇有些感念地说，“季平他们一来又能热闹不少，都感觉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的脸忽然被长庚捏了一下，快要拉变形了才收了手，并顺势摸了摸顾昀怀里小儿子的头，他温和地驳斥顾昀，“这儿一直都很热闹，不是吗？”

“也对。”顾昀点点头，颠了颠臂弯里的孩子，“梨膏糖还有吗？如果不够那我等会儿去后山的时候再摘点梨子回来。”

梨膏糖是用雪莉和各种中草药熬制而成的养生甜品，甜如蜜，松如酥，芳香适口，是很久以前长庚从陈轻絮那里得来的养生秘方之一，一开始只是为了给顾昀解馋，但也不知怎么的，自从给自家的几个孩子吃过之后，便上瘾似地爱上了，因此这糖也成了他们家的点心常备品。

“有呢，够他们吃了，也不急着做……”不过看孩子们一副期待的神色，长庚改了口，“要摘就去摘吧，多做点备着也好，顺便还能煮点雪梨糖水，”他悄悄地附在顾昀耳边，“降火润喉。”

“你这臭小子。”顾昀笑骂了他一句，就不再理睬长庚，自己转身吆喝了起来。

“走吧孩儿们！跟你们爹爹去巡山摘梨啦！”

周围的一群大小孩子瞬间呼啦啦地一拥而上，众星捧月似地围着顾昀，叽叽喳喳地笑闹着离去。

有几个懂事的特意走在了后面，回头看了眼被孤零零地“丢弃”在原地的长庚，实在有些可怜。

良心过不去的他们挥手跟长庚道别，还说着让父亲不用担心，他们不会把爹爹弄丢的，还能照顾好他之类的话，在顾昀由远及近的“什么叫把我弄丢啊！”的喊话声里快步追上了大军。

人小鬼大的模样连长庚都不禁逗乐了。

“长庚！”顾昀隔着孩子们向他喊话，见长庚抬着头往他这边看来，双眼闪闪发亮，“还愣什么呢？一起啊！”

“知道了！”他快步赶了上去，顺手抄起一个一直揪着顾昀裤腿的孩子，让他坐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一家人说说笑笑地往后山去了。

 

顾园的后山是一片梨树林，是孩子们天然的游乐场之一。无论梨花飘香还是硕果累累，顾昀和长庚都会带着孩子们来这里采摘，带回去做吃食，也可下药酿酒。当然，酒这个东西长庚可不会让顾昀多碰，至多是在一些特殊的日子或者亲朋来访时，温个一盅聊以慰藉。

如今正是结果的时候。

放眼望去，梨树上都结了饱满的果子，略显沉重地把枝条压得弯了腰。他们带着的一群小妖在抵达目的地后早就放飞了自我，像出了栅栏的小老鼠一般四散狂奔，尖叫嬉闹声响彻了整个梨林。

“瞧瞧他们，真不知像谁。”顾昀笑得气鼓鼓的，如果不是还抱着一个孩子，长庚想着他大概也早就像个孩子王一样得一起冲过去了吧，真是欲盖弥彰。

“是啊，也不知道像谁。”他顺着顾昀的话也这么故意说了一嘴，瞥眼看去，果不其然地看见顾昀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忙举起双手投降，“像我，像我总行了吧，好了快去摘梨吧，动作不快点好好的梨就要被这群孩子糟蹋了。”

他们得赶在一些贪嘴的娃现场把梨啃掉前先挑走一些好的能用的。

毕竟不是所有的梨都是上品。

顾昀却哼笑了一声，“有你在谁敢啊。”

长庚不知所云地挑高了眉，顾昀走在前头自顾自地继续说，“你这个严厉的父亲，孩子们可怕你了。哪像我，他们爱耍闹就陪他们耍，跟我可亲了。”话虽如此，但如果涉及原则性问题的时候，顾昀可怕起来的程度比长庚更甚，只是更多的时候，他乐于和孩子们一起捣乱。

听出了顾昀言辞中的王婆卖瓜之意，长庚除了无奈地接受还能作甚？他快步走上前，一把拥住顾昀，低头悄悄地调侃，“说得是啊，严父慈母嘛。”

然后他低吟了一声，顾昀毫不留情地在他腰侧的肉上重捏了一把，“小兔崽子你说谁是慈母呢？”

“义父我错了。”跟顾昀混久，长庚也是学了点油腔滑调和厚脸皮去，特别是在战术性撤退方面，能低头的时候绝不抬头，不要脸的时候就绝不提志气。

顾昀顺手锤了下长庚的胸膛，“你就吃准了我拿你没辙。”

长庚笑着握住顾昀的手，刚想说什么，骑在他肩膀的孩子就奶声奶气地发问了，“义父？是爹爹的意思吗？”

两妖俱是一愣，但顾昀更快地回过神，笑眯眯地点头，“是呀。”

“那为什么父亲要喊爹爹是爹爹呢？难道父亲也是爹爹的孩子？”

这样的灵魂发问，长庚和顾昀并不是第一次碰到了，最初问这个问题是老二归妟，长庚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孩子无意中听见他们两个私下里的悄悄话，就天真地开口问了。当时他们两个听到后都足足愣了半宿都不知该如何跟太小的孩子解释这个问题，到最后还是顾昀厚脸皮地一放做了决定，实话实说。

但长庚却依然有忧虑，毕竟孩子还小，不明白养子和亲生子之间的区别，万一这在他的小脑袋瓜子里定下了儿子可以跟父亲在一起的型，那以后可怎么得了？

现在不明白，以后会明白的。

顾昀的心也是大得很，似乎捡了个便宜儿子回去养着，养到最后成了自己的丈夫这种事于他而言是天上掉了馅饼下来，概率无限接近零。

但长庚还是担心，因为他害怕将来自己的孩子当中会出现觊觎顾昀的存在，毕竟妖族的伦理不能用人族的那一套来一概而论。

所以一开始就直接跟他说那是不可能的，想都别想，从小就让他绝了那份心。

顾昀毫不含糊，不假思索地回答了，因为在他的心里，长庚是完全不一样的，他就从来没想过长庚之外的选择。

顾昀的心长庚岂能不知？满心甜蜜欢喜，但他还是觉得得未雨绸缪，杜绝这种可能，不能让孩子们知道他们是夫夫外，还有个义父子的关系。

因此，除了闺中秘话，他不再喊顾昀“义父”了。好在归妟也没如长庚担心的那样，而是长大后跟了沈家的老大。

但这次确实他自己的疏忽，顺口喊出来了。

顾昀见长庚沉着脸似乎还在想心事，就笑着先去握住了孩子的小手，捏了捏，“你希望父亲是爹爹的孩子吗？”

小孩子趴在长庚头上，歪过脑袋想了想，老实地回答，“是。”

“为什么呢？”

“因为又多了一个哥哥陪我们玩呀。”

这样天真的回答，让他们两个俱是一愣。孩子的想法其实真的挺简单的，白纸一张的他们不会想已经饱受外部世界浸淫的成年人那样想得那么弯绕复杂，也不懂何为八面玲珑的圆滑。

在他们眼中，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没什么可辩驳，也没什么可掩盖的。

父亲是哥哥，哥哥是父亲，这于孩子而言有什么区别呢？这个年龄的他们恐怕连这两个名词背后代表的含义都不懂，只是老实地复读着大人教给他们的东西。

父亲和哥哥，两者之间的差别孩子完全不懂，只是本能地觉得，“哥哥”这个生物的存在，比“父亲”于他而言更亲切，也更好相处。

因此多了一个哥哥，于他而言反而是件好事。

在长庚的惊愕目光下，顾昀忍不住捂着嘴笑了。

“有那么好笑吗？”长庚忍不住埋汰了起来。

“当哥哥有何不好？你不是从小就羡慕人家有兄弟姐妹么？现在多了那么多弟弟感觉如何？”顾昀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毕竟长兄如父啊。”

“你这是诡辩，别故意歪曲，带坏了孩子。”但长庚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责怪的影子，他抬手摸了摸孩子小小的脑袋，柔声道，“就算不是哥哥，父亲也会一直陪你们玩的。”

孩子的眼睛瞬间变得亮晶晶的，“真的？！”

“是真的。”

“那父亲我们也快去摘梨吧！”

“爹爹我们也去吧！”被抱在顾昀怀里的小儿子也拉着他的衣襟迫切道。

“好好好，我们也快点吧长庚，可别被那些小子抢了先机啊。”说着，顾昀就先跑了出去，长庚亦提步跟上。

“子熹慢点！当心别摔着了。”

 

沈易他们到的时候，顾昀正坐在一堆孩子中间，吹着手中的玉笛。

这凄惨又断气的呜咽声蔓延数里，听得他心里直发毛。

“得了，吹尿呢你！没看到孩子都快受不了了？”他铁青着连快步走上去一把拉下了贴在顾昀唇边的笛子，扫了一眼四周，孩子们尚不懂乐律，只是本能地觉得爹爹吹得笛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各个小眉头皱得死紧，有几个干脆捂住了耳朵，而大一点的，包括成年的，早就溜之大吉了。

“你懂什么，这是唤魂曲。”顾昀说得信誓旦旦。

“唤魂？唤什么魂？”驱魂还差不多！

顾昀白了沈易一眼，“当然是把你们通通唤过来啊！”

“拉倒吧你！”沈易没好气道，“没被你吹得神志不清，差点嗝屁去见先王已经不错了！嗯？殿下呢？”

“沈将军来了？”说到长庚，他就端着盆走出来了，和颜悦色地冲陈轻絮点了点头，“随便坐吧，刚去厨房泡了茶，还有点心，是新做的梨膏糖。”

看着长庚像个仆人似的忙进忙出，并且将一众孩子一一安顿好，沈易看得自己都觉得不忍，他悄悄地侧过身跟刚塞了一块糖入嘴的顾昀说，“你还真敢让雁王殿下事必躬亲啊？”换做他早就吓尿了。

莫名其妙被贴上“懒散”和“轻慢”的标签，顾昀也是有苦难言，他总不好意思说是长庚自发地把家务活全包了，愣是什么都不让他碰，简直像是养宝贝似地养着他。

而且就算说了，沈易这老妈子也会斥责他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还是算了。

顾昀侧过头，自动屏蔽了沈易的叨叨念。

陈轻絮惯例帮顾昀和长庚两位搭脉看诊，哪怕两位现在身体健朗，这几乎已成了习惯，每过段时间她总会来顾园，除了探望女儿，有的时候也会帮忙照看孩子。

毕竟当年长庚选择不绝育之后，几百年过去，这对命定夫夫生孩子就生得有些随缘了，现在数量的确是有些多。

不过好在先前大了的孩子们会替两位父亲分担，自发照顾年幼的弟弟们，所以他们俩也不至于左支右拙。

再说妖族的孩子也顽强得很，命也硬，没有天敌的存在下，在能够自己走路的时候就可以放养让他们满山跑了。

到了饭点再去喊一声，瞬间又都回来了。

总觉得自己像是在放牧。

顾昀如是想。

晚饭后，孩子们都出去玩了，就剩下几只大妖坐在那里烫一壶酒围炉夜话，畅谈一番。

顾昀当然是被长庚严格把控着酒量，多喝一滴都不行。

沈易和陈轻絮对他俩来说也是外人，插不上话，只是默默看着两只大妖当他们不存在似地厚颜无耻撒狗粮。

“子熹，你可不能再喝了。”

“唉，让我再闻个味儿。”

“啊，果然酒香醇厚，真甜~”

“……”

“嗯哼！”沈易赶紧咳嗽了一下，不然他们两张好不容易分开的唇皮就又要肆无忌惮地贴上去了。

陈轻絮倒是欣慰地笑了，“这么多年过去，大人和殿下还是如胶似漆的，依然像刚陷入热恋的情人。”

“陈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毕竟……啊……我们的确感情很好。”顾昀揉了揉大腿，笑得有些龇牙咧嘴，一边的始作俑者面不改色地将酒盅移到了一边，给他换上了刚凉温的茶水。

这样的小动作可瞒不过沈易，只是他还没胆子大到拆雁王的台，便咽了口酒，悄无声息地把一肚子的牢骚吞回腹中，将酒杯放在桌上。

“子熹，你不觉得你们这儿都几乎能自成一国了吗？”

“什么意思？”听出对方话中有话，顾昀收起了嬉皮笑脸，长庚和陈轻絮也安静地看着他们。

“别多想，我只是这么个感觉。”沈易托着腮，看向园子外的景致感慨了一下，“你想，这个世界够小，小到除了你们一家没有其他人，但你们家人的数量却也多，多到足够细致到方方面面的分工合作，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上，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原生态一家之国了，像蚂蚁和蜜蜂一样。”

“所以呢，你想把我比作蜂后这样的存在吗？”顾昀的语气明显有些不悦。

“不是，”沈易挥了挥手，“我只是有了个隐约的想法，这里或许能成为仅剩妖族们的世外桃源。”

顾昀脸色变了，“仅剩是什么意思？才不过几百年，难道那个世界的妖族都……”

“还没到你想的那么严重，”沈易伸手再给自己倒了杯酒，“只是也快差不多了。”

这回连长庚都皱起了眉，“这怎么可能呢？妖族的寿命没那么短，我们离开的时候不是还剩几百来头吗？”

“但如果过于和平的世界反而将他们逼疯了呢？”默不作声的陈轻絮忽然开口了，这么多年，她跟随丈夫去见了好几位因为突然脱离厮杀的环境而变得焦虑不安的妖族，他们中的大部分最后都无法忍受这样的折磨而选择了自尽。

从鲜血中来，势必要回归到鲜血中去。

毕竟不是所有的大妖都能像沈易他们这样，随遇而安。

顾昀捂着嘴不语，良久后，他揉了把脸，“还剩多少？”

“不包括那些与人类而生的半妖后代，不足五十，而且这当中有些已经丧失了人类的配偶，指不定数量还会继续锐减。”

“华沂呢？他就没办法？”

说到这，沈易叹了口气，“这就是我今天来找你的第二个目的。”随后他看向长庚，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对他作揖。

“沈将军这是何故？”长庚急忙站起托住他的双臂。

“雁王殿下，我带来了君上的圣谕，请您承位登基为妖族新王。”

“什么？”

“华沂他在看什么玩笑？！”

“并非玩笑……君上他的身体状况……快不行了。”

“思念成疾。”陈轻絮轻轻的一句话，将所有的反对之声都掐灭在了牢笼里。

“君上说，待殿下继位后，他就去追随王后了，数百年来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了……让你们…勿念。”

顾昀重重地将拳头捶在石桌上，瞬间裂开了数条纹，没有什么是比现在更令他心中郁结的了，“你们实在是……太自私了。”

他好不容易带着长庚离开了那个泥沼，偏居一偶安详地过了数百年平静日子，现在竟然一句话就要长庚回去继承那个破烂王位，还要把他的家也转而变成妖族的新国？任谁能受得了？

顾昀的反应合乎情理，沈易也不意外，他看向长庚，后者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便将视线落到顾昀身上。

沈易再一次感叹，如果不用上自己的能力，眼前这位雁王殿下在想什么，真心无人可知，连是喜是怒，他都无法猜度半分，沉稳得如世外青灯古佛，几乎超脱了一切凡俗，只把红尘的根留在了顾昀的身上。

“子熹。”半响，他轻声唤顾昀。

“你希望我继位吗？还将他们接过来，在这里重新创立属于我们妖族自己的国度？”

长庚其实是无所谓的，世间万物，他只看重顾昀罢了，如果顾昀要他继位他就继，如果顾昀要他上刀山下火海，也会毫不犹豫地闯。

只要顾昀说一个字。

顾昀呆呆地看了他良久，眼珠子有些颤，长庚知道，顾昀也在纠结，也在挣扎，两边都有他的割舍不下，以往一直因为自己而故意无视了另一边，但现在，又被他人硬生生地摆在了眼前。

长庚闭上眼。

如果顾昀做不下决定的话，那就他来替他做。

“既然如此……”

“父亲，等等。”忽然间，归妟的声音从园子门口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却见顾家老二和沈易的长子不知何故折返了。

他们不知站在那里有多久，把刚才的对话听进了多少。

“归妟？怎么了？”

“父亲，爹爹，”归妟大跨步地走进来，二话不说地跪在两妖面前，“请将这个王位，托付给我吧。”

“什……”

“归妟，你可想好了？”在归妟的记忆里，大概头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用如此严肃的神色看着自己，有些可怕，但他无惧，理直气壮地对上了两位父亲。

“父亲和爹爹早已离开了那个世界，亦不问世事，断没有回去的理由，而且，我也看得出，我相信公爹和婆母也看得出，我的父亲们明显是极不情愿的，他们已经为那个世界付出了那么多，何必再用所谓的道义绑架苦苦相逼呢？”

“所以归妟你来接这个苦差事？”沈易也是难得厉声，“你要知道，这个王位可不是摆着好看的，坐上它，等于背上了一族的兴衰荣辱，以及与国家共存亡的命运，不再是有了事你可以安然地躲回父母的小家里抚伤舔血了。”

归妟点头，“我都知道，我已经做好了觉悟，而且，”或许这是在场所有大妖的记忆中，头一次见到归妟的态度如此强硬吧。“妖族还不能离开那个世界，不能当一个和平的逃兵，不然所谓跟人类的共存到头来依然只是一桩纸上的美谈，将先前所有的努力前功尽弃。”

“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跟人类争那片土地争了那么久，妖族就打算乖乖退让吗？”说这话的时候，归妟是笑着的，长庚和沈易都有些恍惚，他们从这个笑容里，看到了顾昀的影子。

想必顾昀也是察觉了。

“你从小就是个有主见的孩子，懂得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从来没让我俩操过心。”

“爹爹过誉了，能为父亲和爹爹分忧，这只是孩儿的本分。”

沈易看向他的大儿子，“君儿你呢？”

沈君向来不如他的妹妹有主见，摆了摆手，“只要是归妟想做的我都支持，何况爹，我也想继续留在那里，毕竟小葛叔叔的机关秘术，我还有好多要请教的。”

沈易快气笑了，他这大儿子，满脑子也只有那些火机钢甲，全无天下抱负。不过，他自己也没资格说这儿子。

“这才是你这小子的主要目的吧？”

沈君笑了笑，不置可否。

“归妟。”顾昀开口。

“是的，爹爹。”

顾昀看向他，目光中除了以往的慈爱外，又多了些许令他看不真切的东西，如雾里看花，一闪而过。

“之后你会很辛苦。”

“大概吧。”归妟点点头，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笑了起来，“不过父亲和爹爹，不也走过来了？”

那么身为他俩儿子的自己，也一定可以。

 

最后，归妟跟着沈易他们回到了那个世界，从华沂手中接下了那个至尊的位置，登基为新王。没过几个月，太上王驾崩，长庚和顾昀特意赶回去送他最后一程。

根据先王遗愿，死后遗体火化，找个有风的日子，与先王后的骨灰一同撒向山川大地。

“那家伙，总算是解脱了。”看向随风飘散而去的粉白灰沫，顾昀有感而发，“这么多年，真是难为他了。”

长庚伸手，用力地将顾昀拢在自己身侧，“子熹，你比他幸运。”

顾昀看向他，长庚没有回视，而是看着那飞灰落于苍茫的世间，逐渐消散在彼端。

“因为我能一直陪着你。”

不论类何，无所朝夕，也不需要多么炽烈，却永远都会在那里。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