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曷成字

一眼万年

【二十六】

【……哲也，哲也？哲也？喂！哲也！】

嗯？怎么了征十郎君？

【你怎么了？老是发呆，】赤司抬了抬下巴，【到你了。】

啊，哦。

黑子也没怎么专心看棋，而是随意拿起一个棋子就走了一步。

……对不起征十郎君，我今天实在没心情陪你下棋了……先走了……

说罢，站起身匆匆离开了这个空间，过程中两人的眼神毫无交汇，黑子完全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生怕被赤司察觉出什么，

【笨蛋……】赤司看着他渐渐隐去的身影，低头看了眼对方场上杂乱无章的棋局，低低叹息。

「翔子？」赤司征十郎看着那个站在不远处对着他俩微笑的女子。

「好久不见，征十郎君。」被叫做翔子的女子轻巧地走过来，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礼，「这位想必就是黑子哲也君吧？初次见面，我是灰崎翔子。」

「啊，嗯，你好。」黑子微微弯了下腰回礼。

「我一直都有听到关于你的事哦，黑子君。」少女笑着眨了眨眼，「作为征十郎君的血奴还真是辛苦你了。」

「不，没有的事……」黑子嘴上谦让着，眼神瞟到一侧看了看明显神情有些不对的赤司。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翔子。」赤司忽然冷漠地开口。

「真是的，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哥哥他就住在这里啊。」翔子手掩着嘴，笑靥如花。

「只是针对灰崎祥吾，我可不记得连你也免去了刑罚。」赤司微微抬头，带着些许傲视。

「这事儿你得去问虹村前辈，他要求带走哥哥的时候顺带也把我带走了，我还以为这也是你允许的呢。」眼波流转，如水般剔透，但在赤司眼里，远没有黑子清澈。

「我会问的，另外，希望你能安分地待着直到我们离开为止。」说着，便头也不回地拉着还呆愣着的黑子离开了花园。

「祝你们在这里能过得愉快。」翔子挥了挥手，目送他们离去。

一阵微风吹过，怒放的几朵月季，整个从枝头跌落。

「赤司君？」黑子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拉着他快步离去的人。

「哲也，离那个女人远点。」

「诶？」黑子不解，但赤司的脸上也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表情。

「听话，离那个女人远点！」赤司把黑子拉到无人的角落里，把他困在墙壁上，低低地说着，「我在的话没有问题，但你一个人的时候，千万千万别和那个女人扯上关系。」

「那是一个比毒蛇还要阴狠的存在，他哥哥跟她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低低地在黑子耳边急迫地说着，赤司从来没有哪一天那么惧怕黑子会受到伤害。

「可是……我实在看不出来灰崎小姐她……」黑子想反驳，但很快被赤司打断。

「你想违抗我吗？哲也？」他低低地快速说着，但口气是不容置疑得强硬。

停顿了一会儿，望着那双直直盯着自己的异色瞳，无奈地叹气。「不，我听你的。」

联想到另一个征十郎君异常的反应，或许当中真有什么也说不定，今晚去问问他好了。

黑子这么想着。

晚上的宴会上，所有人都对灰崎翔子这个本应该已经死去的人的出现吃惊不已。

虹村更是皱着眉头对她说，「不是已经说过要你老实待着吗？」

「只是出来见见老朋友，应该没什么关系吧？」翔子对于虹村的话充耳不闻，而是继续笑着跟其他人打招呼去了。

「你别看我，」灰崎歪着头看着虹村眼中的恼怒，「你也知道我妹妹她是谁都劝不了的。」

「所以你就让她胡来？」皱了皱眉，虹村恼怒地低低说着。

「不然呢？」双手一摊，表示出了无能为力的态度，以及“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挑衅神情。

看见赤司走进来，虹村轻轻地咒骂了一句，「回来再收拾你。」

「虹村前辈……」赤司的神情不言而喻，他后半句不说，明显是在等虹村的解释。

「王，真是非常抱歉，」虹村弯腰行了个九十度的大礼以表自己的罪过，「当年要求把灰崎祥吾引渡给我时，他请求我一起救下他唯一的妹妹，因此……」

「别的先不说，你这可是犯得欺君的大罪的说，虹村前辈。」绿间扶了扶眼镜，「你怎么会犯下这种错误的说？」

「我知道，所以我已经做好必死的觉悟了，不过王，我也是受灰崎原老家主所托，他于公于私对我都有恩，所以我不得不……」

赤司从旁边跨步走过，「虹村修造，罚俸一年，在家闭门思过，同时严格限制那两兄妹的个人行动。」侧过头，冷冷地看着虹村，「没有下一次。」

虹村感觉自己就像一直背负着的重压忽然从肩膀消失一样，重重地吁了口气，「多谢吾主。」低头擦了把冷汗。

「真是难得啊，」看着赤司离去的背影，虹村悄悄跟身边的绿间说。「总觉得赤司改变了许多。」

如果是以前，恐怕他就会被判死刑了吧。

「这恐怕得归功于黑子吧……」绿间了然，毕竟赤司的变化，他们这些近侍都看在眼里。

「说的也是呢，」虹村欣慰地看着正在跟赤司闹别扭的黑子，「看来我们这些长辈都可以安心了。」

「请不要把自己说的很老好吗？虹村前辈，你还是很年轻的说。」

「那只是表象，小鬼，」虹村看着绿间，黑曜石般的眼中有着淡淡五彩的光华，「就年龄来说，我可比你们大上一圈了！所以要懂得尊敬长辈啊！」

【哲也？】赤司惊讶地看着比预期要早出现在他眼前的人，透蓝的眼中氤氲着淡淡的水汽。

……征十郎君……

仿佛看见了救星一样，黑子忽然跪倒在赤司面前，如果不是他眼疾手快上前扶住，恐怕黑子早就跌坐在地上了。

【这是怎么了？】赤司双臂稍稍用力把黑子抱起，让他坐在一边的沙发上。

不，没事。

黑子淡淡地回应，双手放在腿上，慢慢地捏成拳。

只是不想再待在那里罢了。

赤司了然，灰崎翔子毫无预兆的出现给黑子带来的打击有些大，得慢慢让他适应。

【没事的，哲也，那都过去了，我跟她早在对方被判刑之前就解除了婚约关系。】

嗯。

黑子轻轻地点头。但从会场上看到翔子一直如牛皮糖一样黏在赤司身边，而且态度也并非那些高傲的贵族千金一样，而是一直谦和有礼不温不火，令人想发作都找不到突破口。

如果不是知道以前发生的事的人，还真的会认为这两人是非常般配的一对。

【哲也，】赤司走到黑子面前，慢慢蹲下，抬头看着那张仿佛快要哭出来的脸。

【不要被假象所迷惑，做戏是那个女人最擅长的事，而且还跟你一样善于观察人心，容易从最柔弱的地方下手，毫不心软，是个非常毒辣的人，跟她的外表完全不符。】

顿了顿，赤司仿佛是在观察黑子的表情后挑字捡句，又仿佛是在犹豫下面的话该不该跟他说。

【而且她……那个女人的私生活非常不检点……听到最多的就是经常流连于风月场所，身边交往的男人几乎隔个两三天就会换一个，本来就非常不适合做这个国家的王后。】

诶？

黑子讶异，他实在没想到那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女子，竟然会是一个如此放荡的人。

【所以，你所担心的事都是多余的，压根不会存在。】凑过身，轻轻在白皙的额上落下一吻。

【除你之外，我不会承认任何人。】

更别说只是替身的黛千寻。

被征十郎君这么一说，总觉得自己像个白痴一样，尽考虑一些多余的事。

微微蹙了下秀眉，黑子不甘心地回答。

一直给征十郎君看笑话了。

【呵呵，才没有哦，哲也。】伸手慢慢把对方的头抱紧自己怀里，【这样的哲也在我看来简直太可爱了。】

征十郎君，我可不会高兴你说我可爱啊……

征十郎君……

温存了会儿，黑子忽然开口说道，

我能先离开会儿吗？好像有人来了。

毕竟还没有进入就寝时间，黑子来找赤司也是通过假寐，所以如果发现有人跑进黑子的房间，他很快就能察觉。

眨了眨眼，隐去里面的不舍，【好，你去吧。】

当黑子睁开眼时，发现一双纤手正放在他面前，手的那双主人看见他醒过来时明显吓了一跳，但很快缩回去了。

「这么晚了还来造访有何指教？灰崎翔子小姐。」理了理身上衣服，黑子站起身。

「切……我还以为你熟睡了呢，早知道就该给你下点催眠术。」收回手，翔子有点不满地看着黑子，态度气势完全判若两人。

「那个……灰崎小姐？」黑子有些无法适应对方如此快的变化，即便早有心理准备。

「呵呵，叫我翔子就好了哦~哲~也~君~」忽然倾身上前，抹了淡红蜜唇的嘴在黑子耳边呵气如兰，修长的手指也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解开了几颗纽扣而裸露出的肌肤上打着转。

「嘶……」黑子一阵颤栗，跟赤司亲热也从来没有如此这般恶心过，尤其是对方身上的香水太浓厚，完全比不上赤司身上沁人心脾的淡雅冷香。

虽然，那只是赤司鲜血的香味。

「请不要这样，灰崎小姐。」黑子想身后把已经缠在自己身上的人给弄下来，却意外发现自己怎么都动不了了。

「没用的哦，哲也君~」翔子娇笑着在他耳边低诉，「凡是被我缠上的人，除非让我痛快了，不然可是永远都脱离不了的哦~」

「请你自重！」黑子咬牙动了动，发现怎么都无法挣脱。

翔子在一边看着他的无谓挣扎，笑的比什么都灿烂。

「哦，对了，以防万一。」翔子忽然伸出手，点了下黑子眉心，黑子瞬间觉得眼前一暗，然后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哲也？】正回身想去意识更深层冥想的赤司忽然感觉到了黑子的异样，他回过头低低呼唤了一次。

看着如同行尸走肉般悄无声息的黑子，翔子慢慢抚上那连女子都嫉妒的雪白肌肤。

「呵呵呵呵，我还真是幸运，在得到征十郎君之前，还能享用到他的小宝贝。」灰色的眼中透着十足的欲望，「可别让我失望哦~哲也君~」

朱唇慢慢附上，离那日思夜想的薄唇还剩不到3毫米的时候。

「……征十郎君……」

红色的光芒忽然从黑子体内迸发而出，伴随着巨大的气流，直接把翔子吹到了房间的另一头。

「唔啊啊！！这是！」好不容易调整落地姿势后，翔子不敢置信地看着被气流和红光包围的黑子。

惊讶地瞪大眼，「不可能！那家伙的意识应该已经被我剥夺了！也应该使不出能力啊！！」

【哲也用不了，不代表我用不了。】一个更冷漠的声音在她耳边炸裂。

乱流开始集中于黑子前方，隐隐约约开始透露出红色的淡淡的光华，待风散去，一个虚幻飘散的人影从红光中现身，居高临下，满足地看着对方那张因吃惊而扭曲的脸。

「赤司征十郎！！你怎么在这里！」翔子怒视着他，这不可能，她可是确认过赤司正被一群人围得脱不开身才有胆子过来的。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赤司高傲地笑着，红色的光芒衬得自己血红的双眼更加深邃。【还多亏了你封闭了哲也的意识，灰崎翔子，我才能出现在这里。】

「……是吗……呵呵呵呵……原来如此……」翔子忽然笑了起来，花枝乱颤地直指着眼前的赤司，「原来是哲也君体内的征十郎君的血啊……」

大笑过后，翔子忽然安静了下来，气氛安静得可怕。

「区区征十郎君的血少在那里给我装腔作势！！！！」翔子忽然尖叫着朝赤司的幻影冲了过去。「你算什么啊！！！」

面对翔子气势汹汹的忽然而至，赤司不慌不忙地抬起一只手，同时，没有意识的黑子也抬起了相同的手，【就算只是血，】他眯起眼，鲜红的瞳发亮，【对付你，也足够了。】

强大的风压过境，翔子好像在空中重重地撞到了什么，瞬间瘫倒在地。

【你太傲慢了。】

在那一瞬间，赤司鲜红的左眼微微泛着金色的光芒。

确认了翔子昏迷不醒，赤司转过身仔细检查起了黑子的状态，良久，轻轻松了口气，还好，只是睡着了。

【你也太慢了吧。】赤司并没有回头，冷冷地对着身后新出现的人说着。

站在门口的人缓慢地走进来，距离不到3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你是谁？」

赤司站起身，回头，微微眯起眼【连你自己都不认识了吗？赤司征十郎。】

血红对上金红，后者的眼中出现了一丝少有的讶异，但很快就消失了。

「离哲也远一点。」他对着他说。

【呵，如果不是我，今天哲也可就要陷入难以自拔的困境了，你怎么就能让他一个人？】淡淡的语气中有丝丝不满，他对于他的作为非常不爽。

「我说了，离哲也远一点！」赤司抬起手，毫不犹豫地直对着他，「想让我亲自动手吗？」

【呵呵，别忘了，我就是你，你跟我打起来，只会两败俱伤，只会令哲也身体状况变得更加糟糕，而且……】他抱臂骄傲地看着愠怒的另外一个自己，【如果我离开了，哲也就会必死无疑。】

红色的镰刀破空而来，把幻影的赤司征十郎拦腰斩成两半，但对方的脸上，没有一丝惊慌，笃定得令人可怕。

【这回就放过你，下一次再让我看见你让哲也陷入困境的话，可不止警告那么简单了。】虚影渐渐消散，回归到黑子体内，余留在空气中淡淡的回音绕耳。

「战胜一切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走过去，抱起沉睡的黑子，离开了房间，中途没有看一眼昏倒在地的灰崎翔子，就好像，在他眼里，从来没有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