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曷成字

一眼万年

【十六】

往后的日子，赤司真如约定般的只要一有时间就会去黑子那里，有的时候只是坐在那里聊上几句，看书，和黑子下棋，但更多的时候，赤司只是静静地看着黑子忙碌的背影。

渐渐的，赤司越来越确信黑子和梦里那个看不清面容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者说，就是黑子本人。

「哲也。」赤司喊着他的名字，抬手下了一步棋。

「是，赤司大人。」黑子回应他，眼神并没有离开棋盘。

「你想不想出去？」赤司看着他，想从他淡然平静的眼神中读出什么，但是却一无所获，只是纯粹地笔直地望着前方而已，好像对于四周的景致，黑子都不感兴趣，只是单纯地，看着在他前面的一切。

「多谢陛下美意，我暂时不想出去。」黑子笑着回绝，伸手，把棋盘上的白皇后放在他想放的位置。

「为什么？」赤司好奇地挑了挑眉，平常人可是不怎么喜欢一直闷在一个地方，就连黛也是经常出门，相比之下，黑子却非常安静，赤司几乎没在王宫的其他地方见过他。

「没有必要，这里就很好了。」黑子看着他，慢慢地说着。

【……留在我身边……】

又来了，赤司摇了摇头，最近他一直能听到一个声音在自己的头脑里回响，每次都说着不同的话，但是说话的人，他很确信是自己无疑。

但却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他本人也完全没有说过这种话的印象。

「赤司大人？你怎么了吗？」黑子担忧地看着他，他也发现最近赤司经常会有神情恍惚的时候。

「不碍事。」定了定神，赤司决定暂时不去探究这些摸不到看不着的东西，这种不受他控制的感觉非常不好。

「哲也，你的能力特性是低存在感吧？」赤司忽然想到了什么。

「是的。」

「……跟千寻一样呢……」眼神迷离地看着棋盘，似乎在想着下一步该怎么走，又好像在透过棋盘看着别的东西。

那是思念的眼神，黑子只消一眼就能明白，心底有些淡淡泛苦，但目前也只能接受。

「所以，你的面无表情和几乎没有波动的情绪都是为了保持这个特性吧？」疑问的句式，却是肯定的口气。

【哲也，虽然你现在已经能够非常熟练的控制自己的存在感，但是，还是没有办法完全消除吧？】花园的秋千上，黑子枕靠在赤司的腿上，后者轻轻地抚着他柔软的水蓝色头发。

【是……明明征十郎君的力量也能好好控制了，但不知道何为就是差那么一口气……】懊恼的表情从赤司的角度看过去尤其可爱，让他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地戳了戳。

【……我的脸不是玩具……】黑子皱眉抗议着，抬手拍掉对方的“咸猪手”。

【呵呵，哲也，就是这里。】

【什么？】黑子还没反应过来赤司指的是什么。

【你的感情，还没办法好好得隐藏，这就是为何你怎么都没办法完全消失的原因，为何我和高尾的眼还能找到你的原因。】

【感情……？】

【准确来说，就是一个人的情绪。】脚下使力，赤司轻轻晃着秋千，【一般存在感强的人，他的感情表现会相当的丰富，无论是张扬抑或是内敛的人。】

【情绪吗？】黑子若有所思，他似乎从中明白了什么。

【是啊，所以，如果你学会完美控制存在感，你就应该在某种程度上，有意识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赤司低下头，异色瞳温柔地看着黑子，【控制方法的其中之一，就是要极力抑制自己的情绪浮出表面，悲伤也好，愤怒也好，都要把它们隐藏起来。如果你学会了，再结合我的血的力量，恐

怕将来连天帝之眼都难以察觉了。】

黑子侧头想了想，抬眼认真地看着赤司，【我知道了，不过……我还是不想完全消失到连征十郎君无法找到我……】不然他的存在将会彻底失去意义。

【我的小傻瓜……】赤司抱起黑子，紧紧抱在怀里，【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想办法找到你的，一定会的。所以，我们来做个约定吧，哲也……】

【当你变得孤身一个人的时候，就站在原地不要动，哪儿都不要去，我一定会回来找到你的。】

征十郎君，我现在变得孤身一人了，你呢？正在来找我的路上吗？

看着眼前的赤司，黑子不禁祈祷着。

「是的，曾经有个人教过我怎么完美地控制存在感，多亏了他。」黑子垂眸继续下棋。

「哦？看来那个人对这方面很有见地啊……」赤司说着，但不知为何，看着黑子眼神中浮现如同眷恋般的眼神，有些不爽。

「很重要的人？」

「……是的……」

「有多重要？」

「……赤司大人…你今天有些奇怪……」黑子讶异，平时的赤司是绝对不会对于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刨根问到底。

「回答我的问题，哲也。」

看着赤司的双眼，黑子想了想，给出了答案。

「无法替代的重要。」

「看来我不在的时候，你很活跃嘛？」待赤司离开没多久，黛便出现在了黑子房门口。

「请问有事？」黑子看着黛，心里也不想和他多废话。

「也没有，我只是再次来提醒你，别多管闲事。」黛靠着门，犀利地盯着黑子，后者一脸坦然。

「这很奇怪吧？」黑子看着他，「自从我回来到现在为止你有见过我出过大门或者故意靠近过赤司君吗？」

别说故意凑上去，连逃都还来不及。

「所以，明明是自己的问题就别故意强势地来指责别人的不是，新型君。」说着，转身继续收拾东西。

「你！」黛明显被黑子不冷不热的嘲讽态度给惹火了，趁着背对着他便抬手毫不留情地攻上去，反正以他目前在赤司心里的地位，就算杀了黑子，充其量只是口头训诫一番罢了。

眼看着就要得手，黑子忽然如烟雾一般消散了。

「什么？！」黛吃惊地四下张望，却哪儿都找不到黑子。

「难不成“父亲大人”没教导过你，无论何时何地都必须冷静自持吗？」黑子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黛赶紧回头看，依然什么都没有。

「这么容易就被激怒，如何还能把存在感控制好？」声音又从另外一侧响起，回头望去，黑子正坐在流理台前的高脚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但从此时的黑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和赤司给人的压迫感非常相似，却又不易被察觉，是直接深入灵魂的威慑。

「哈，那又如何？」黛轻蔑地看着黑子，眼神中尽是不屑和嘲弄，「知道我为什么会被称作新型吗？就是因为我没有你身上的那些致命的缺点，而且无论身体能力，还是存在感的控制我比你都要优秀！不过区区一个被抛弃的失败品，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

黑子看着黛半晌，低低地叹了口气。

「连情绪都不能好好控制的人，即便是新型的你，也不可能打败我。」一个晃神，黑子又从眼前绕到了身后，「而且……」

「如果你以为凭你那些小伎俩就能征服赤司君的话，那你也未免太小看他了。」

「你凭什么那么认为？」黛转过身和他面对面，黑子的态度令他连日来挤压的烦躁感瞬间爆发，此刻他很想把眼前这个无论何时都云淡风轻的人的脸给撕碎。

「就凭这个。」黑子话刚说完，黛瞬间就觉得自己的身上仿佛压着千斤坠，令人痛苦，窒息。

「可……恶……你……到底……干了什么……」连抬头都仿佛花了全部的力气，黛的身体被极强度的高压给一点点压到地上。

「没做什么特别的，只是让你切身体会下，赤司君力量的冰山一角。」黑子眨了眨眼，说得异常纯良无害，「如果是黛君的话，把自己的存在感彻底消除就能躲过去了。」嘴角微微上翘，「这对你来说应该是举手之劳，没错吧？新型君？」

「可恶……的……血奴……你这个……叛徒……」无论怎么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那巨大的压力还是依然存在，身体上的折磨令黛更加没有办法好好控制和调整，同时，他也在诧异，早前就听闻过黑子轻而易举地攻破了束缚血族的咒缚，现在再这么切身体会，才真察觉自己小瞧了那个王，连一个血奴的力量都是如此强大，那么，作为本尊的王呢？

赤司力量的底线，究竟在哪？

自己平时做的一切，真的有让目标朝着自己期望的方向前进吗？

黛瞬间觉得自己正走在刀锋上，随时随地，都会丧命。

忽然，四周沉闷压抑的空气消失了。

仿佛如获大赦，黛剧烈地喘着气，额角的汗滴淌落，一切的一切在告诉自己，刚才并不是梦境。

「你明白了吧？」黑子冷冷地看着他，「你能活到现在，并不是我们杀不了你……」

「而是因为赤司君还需要你。」

轻轻走上前，蹲下，面对面看着黛，

「但是，如果你想伤害赤司君，」眯起眼，血色倒映在水蓝色的瞳孔内，有种异样的美。

「到那时候，不用他们动手，我会亲自杀了你。」

「哈哈哈，荒谬！你以为你真杀得了我？！你以为赤司他真的会让你动我？！」黛依然不死心地挣扎着，经过刚才的交锋，他清晰地认识到光拼力量是不可能战胜拥有赤司力量的黑子，但，现在的赤司，可是站在他这边的。

「到那时候，」黑子低垂着眸，笑得凄美又决绝，直撼人心。

「杀了你之后，我会心甘情愿，接受来自神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