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曷成字

一眼万年

【二】

进入皇宫是件铤而走险的事，黑子非常明白。但必须在今夜动手。

今晚的皇宫正在举行盛大的庆祝活动，鱼目混杂，来来往往的人非常多，因此戒备也会有所松懈。再加上他可以控制存在感的能力，只要降到最低，没有人会注意到他，即便是嗅觉再灵敏的血族。

穿着夜行衣东奔西跑的黑子一路上都非常顺利，没有遇到什么大的障碍，不过也就几个粗心大意的守卫，身上破绽百出，如果是熟练的杀手那一定能做到无声无息的葬送敌人，但可惜的是黑子虽然手法出众，但思想上还保留着某些天真的个性，不做无谓的杀戮，而且血的气味也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只是敲晕了他们。

死的人已经太多了，他不想再看见有谁在自己面前死去了，除了今晚必须杀掉的那个。

或许在黑子动手前，他已经预想过无数次不同的失败，以及接踵而来的各种死法，因为他压根就没带着必胜的信念而来。

他是个弃子，他知道。自从研究院发现了他身上先天而且是致命的不足后，他就被他们彻彻底底当成了研究的材料，为的，只是能更好地制造出完美的强化人。

然而，当他从暗处而来的攻击只是被对方四两拨千斤地轻松化解之时，黑子已了然清楚，眼前的这个人，人族死敌的王，不是仅仅靠强化人就能解决的。

高手过招，光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便能够充分了解对方的实力。

差得太远了。

这是黑子被擒住后脑海里最后浮现的信息。

望着失去抵抗的黑子，赤司也不是并没有预想过黑子的行动模式，说实话，为了今晚，他还特意不使用天帝之眼的能力，来看看对方到底会怎么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因此当看见他以出人意料的速度潜入到这个主厅并且从自己身后窜出来的那一刹那，赤司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但天赋予的差距让他轻轻松松地化解了黑子的攻击。

冷眼看着他被蜂拥而入的侍卫那么压制在地上，赤司忽然之间对他感到有那么一丝的好奇，毕竟，今晚可是特意为他设下的局，一路上陷阱障碍无数，但这个人竟然能够在那么短时间内不引起任何注意就来到主厅。

「高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绿间不满地看着刚匆匆赶到身边的人，即使是再怎么擅长破解，要从门口进入到这里也得花上好一会儿，时间上太快了。

「冷静点小真，就算你斥责我也没有用啊，」高尾急忙解释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这家伙拥有非常罕见的能力。」

饶是拥有鹰之眼的高尾在看到黑子的行动后也着实吓了一大跳，没想到这世上竟然会有能把存在感消除的人，就是依靠这个能力，黑子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堂而皇之地进入。

意识到所有的陷阱对黑子都是无力的高尾急忙赶去主厅，想去警告那里的人，无奈还是慢了一步。

「算了，真太郎，这不能怪他，高尾也只不过是负责监视而已。」赤司开口制止了绿间想进一步的责问。

「原来如此，可以控制存在感的能力吗……还真是少见呢……」眯起眼，金红色的眸看着被压在地上的人，从刚才开始，就没有任何反抗，是万念俱灰？还是本来就没打算活着出去？

「喂，你叫什么名字？」赤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或许是连血族都罕见的能力吸引了他。

黑子只是默默地撇开头，并不说话。

沉默以对么，看来真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赤司弯起嘴角，露出了寒冷的笑意。

「看来人类花了大手笔制造出来的强化人，也不过如此。」

黑子吃惊地抬头看着他，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如此奇异的异色瞳，仿佛光对视就能把人吸进去的无底洞。「你怎么……会知道？」张了张口，艰难地说着。

他是强化人的事应该只是个秘密。

「呵呵，看来那小子太小瞧了血族的力量了呢。」不远处靠在墙边观望的黄濑娇笑着伸手搭在一边的青峰肩膀上。「浑身散发着诡异的不人不妖的气味可是所有人都能察觉呢，你说是不是啊，小青峰？」

青峰冷冷地看着大厅中央上演的好戏，不置可否，「哼，愚蠢的人。」

紫原也只是拿着零食在一边啪嗒啪嗒吃得作响，仿佛现在正在上演的戏码他完全不感兴趣。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人类？」辉煌而华丽的大殿上，他被人无助地扣押在地，赤司毫无怜香惜玉地拽过他的发，迫使他抬高脸，说得冰冷无情。「所以才说你们人类的愚蠢真是无可救药。」

「我才是这世上唯一的王，万人敬仰的神，」他淡然地说出这种看起来理所应当的话，「没有人能够反抗我，也没有人能够背弃我，即便是胜利，对我来说也如同呼吸一样是必然存在的东西。」眯起眼，金红色的瞳在背光处也散发着凛然的光芒。

「血族之王是绝对的存在，即便是如同蝼蚁的你们，也是无法反抗这至高无上的权威和力量。」赤司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象征着绝对的自信和自傲。

「人类的那点垂死挣扎在我眼里只不过是一出小丑剧，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就凭你们，想颠覆我的王国？永生永世都不可能。」说着，再次把黑子的头重重地按回地面。

「我，就是世界。」鄙睨苍生的王，冷然地说着这世上最为霸道的话，仿若颠覆天地，也都只不过是他一念之间的事。

「就凭你，是杀不了我的。」

这就是血族的王吗？黑子静静地想着，高傲强大又孤独的存在。

「……还真是可悲。」抬起头，水色的眸看着赤司，波澜平静，没有一丝杂质，清澈，透亮。「只知道用权力和力量欺压别人的傲慢的王，永远不会懂得人的心，即便没有我，你的下场，也必然会走向毁灭。」

赤司被这双眼看得非常不自在，仿佛自己所有的一切在他的眼中都是俗物，是完全看不上眼的低劣物品。

「哼，还真是有趣的言辞……」赤司忽然改变了注意，他要好好看看，什么时候，这双漂亮的眼睛，会被愤怒和仇恨驱使，会被悲伤和恐惧浸染。

「绿间，」赤司对着一边的同胞下达了指令。「把他带去我的宅邸。」

「等等赤司，你是在开玩笑吗？！」绿间和周围的一干亲眷全都被赤司的决定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不立刻把他凌迟处死丢回人族总统府给予警告，还要把他当奴隶养着？！」

血族历来有豢养人族作为奴隶的习俗，这在贵族中十分多见。

有些只是用来发泄的玩具，有些只是供自己差遣的奴仆。

虽然豢养奴隶对于王来说并不是一件稀罕的事，但事关重大而且对方还是一个人族派来的杀手，不得不慎重。

「真太郎，你想违逆我吗？」对于同胞的反对，赤司并没有怒斥，他只是回过头，轻轻地问了这么一句。

但效果非常拔群。

在场所有人都立刻俯跪在地，绿间也是缄默其口不再反对。

谁胆敢违逆王，那真是不想活了。

对于部下的反应，赤司是非常满意的，聪明但不鲁莽的人，才是他所需要的人才。

黑子倒是冷眼看着这一切，关于血族们对王的尊敬之意，他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他只是好奇，何为这个人不杀了他。

「为什么……不杀了我？」他看着他。

「失败者是没有选择的资格，包括死亡。」他回答他。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你叫什么名字？」异色的双眼看着水色，如同命令般的询问。

「……黑子，黑子……哲也。」良久，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哲也吗……」赤司缓缓蹲在他面前，俯视着他，「不错的名字呢。」

他看不懂这个人，黑子这么想着。

明明把人类视作蝼蚁，但那双眼，怎么看都像是对人类充满了兴趣。

「记住你以后主人的名字，赤司征十郎。」他居高临下地命令着，仿若天帝，「这也是你剩下的生命中唯一能侍奉的人。」

或许对于赤司征十郎而言，令他感兴趣的不是人类，而只是那个叫黑子哲也的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