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曷成字

花 · 魁

【魁之章·十三】

 

「你疯了吗？征十郎！竟然把枪对准你的亲生父亲！」

在看清了来人的面孔后，赤司会长愤怒地指着赤司吼道。

「那父亲为何要把枪对准哲也呢？」赤司轻轻反问。「我还正觉得意外呢，已经在事故中去世的人，为何会还活着出现在这里呢？这其中的原委，能告诉我吗？父亲大人？」

「原来是你这个混账！」赤司会长忽然想起什么猛地转头看向先前一直沉默不语的黑子，对方狼狈的表情上流露的明显是猎物上钩的满意笑容。

【黑子哲也君，】记忆中第一次见到这名少年时，自己的内心还是如此的欢舞雀跃，为终于找到能够制衡儿子的武器而高兴，【我是不会亏待你的，更不会为难我的儿子。】

【只要你愿意为我工作……】

「原来那时候你假装很为难地同意，全是为了和我那好儿子演一出戏？！」

「呵呵，我最初得到的命令，不过也是找机会投到您的门下来刺探情报，但根据事先得知的情况……很有可能我的真身也被您所得知，那如此一来，诡计多端的您恐怕也不会那么容易接纳我吧？因此我自作主张“背叛”了赤司君，连他本人都不知道……」受了伤又疲惫黑子此刻的笑声听起来是如此脆弱又无力，但却让赤司会长顿觉心寒，「如果不这么做，你也不会那么快就露出马脚啊……但出乎我和赤司君的意料，您竟然会主动找上门来……赤司会长……」

「所以你就顺水推舟？！」

「因为这是最好的方法了。」

 

【这样虽然有些危险，但也只有你能去做了，哲也，我允许你根据情况自主判断。】

【……我知道了，就交给我吧……赤司君。】

 

深感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落入陷阱的赤司会长慢慢转动着略微僵硬的脖子，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的儿子。

在那金红异色瞳的注视下，多少大风大浪都挺过来的人竟然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来自恐惧的颤栗，而给予他这种久违陌生感的，竟然是他的独子。

「呵呵，你这个逆子，」他忽然笑了起来，「像你这样的恶魔当时真不应该一时心软把你留下来，听话的傀儡我赤司家是要多少就有多少。」

赤司会长从来没忘记，他的儿子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因为那双不详的异色瞳而令他们一家招受到了多少猜忌和厌恶，即便这个儿子，赤司征十郎，再如何的优秀，心里的那根刺，却一直没有去除。到最后，连他的妻子，一直护着孩子的母亲，也为此丧了命。

他一直都记得，这个在自己妻子葬礼上，没有流下一滴眼泪，甚至连一丝悲伤的表情全无的幼小少年，只是这么冷冷地，看着前来追悼的每一个宾客。

其中不乏纯粹看热闹和看笑话的，也有害死他妻子的真凶。

在后来陆陆续续的几年里，都遇到各种各样的天灾人祸后从这个世上失去了踪影。

 

这些全是他的好儿子暗中动的手脚，作为他的父亲，岂会完全不知？

不过除掉的都是那些看不顺眼的或是妨碍他的家伙，因此很多事，赤司会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看着儿子的势力一天天地做大，即便是亲生父亲，也会忌惮。

毕竟这个儿子，是比他还冷血的怪物。

 

「呵……恶魔吗……」赤司低头冷笑了声，「父亲该不会是忘了，让我成为恶魔的，不就是你和你身后的赤司家族吗？」

他赤司征十郎永远也不会忘记，从他还没懂事开始，就接受了怎样非人的训练，周围的人又是用一副怎样的面孔，怎样的目光来看他。

除了那个人。

而现在那个人，刚才正被自己父亲的部下拿着枪抵着头，命悬一线。

多少年来的隐忍，只是为了这一刻。

「父亲大人……如果不是您要铲除哲也，我本可以让您顺利隐退安详晚年的，」手指紧紧扣住扳机，要不要按下，就在他的一念之间，「既然您要加害他，那像您这样的存在一天都不能留在这世上，不除掉您是不行了。」

 

黑色的枪口直指着赤司会长，此刻的他也顾不得什么矜持和尊严，转身想逃离这个密室，毕竟活下去才有反击的机会。

「抱歉呢，这可是赤仔的命令，即便是作为父亲的你也不能通过呢，」唯一的通路不知何时被紫原高大的身形阻挡，赤司会长下意识地想掏出自己暗藏的手枪，但没想到被紫原轻松一抄，那把枪就从他手中脱离。居高临下的魔王一边咬着棒棒糖一边俯视着狼狈的中年人，「不乖乖留在原地的话，当心我碾爆你哦？」

「你这逆子！！」气急败坏的他回头对着赤司怒吼，「竟然为了一个男人疯狂到这种地步！乖乖当好你的傀儡还不是要什么就有什么！你这样的存在简直就是对赤司家最大的……」

 

破空的子弹穿透眉心，赤司会长最后那个词永远也说不出来，狰狞的表情就这么保留在脸上成了他最后的写照。

「赤司家怎么样，我怎么样，不必再劳您费心了，父亲大人。」走到还泛着温热的尸体旁，金红色的瞳孔泛着冰冷至极的光芒，仿佛在看一头已被宰杀的猪，没有一丝不忍和怜悯。

「我只知道，敢违逆我的家伙，即使是父母也得死。」

 

抬起头，目光幽幽转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很安静的黑子哲也。

走过去，将还散发着淡淡硝烟的枪口抵在黑子的头顶上，「那么你呢？还打算继续违逆我吗？」

「怎么？利用完了，就要让我为在你意料外的行为负责吗？」低低的笑声从下面传来，空荡荡地没有感情。

「不然你认为呢？」在对待黑子的问题上，他有着十足的耐心，这一点，连赤司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首先，我还是得恭喜赤司少主达成了自己多年来的夙愿，」顿了顿，「其余的，我无话可说。」黑子淡淡地回答着，双手束缚在椅背后，没有任何动静，但赤司知道，那种枷锁对黑子来说要逃脱轻而易举。

毕竟是他亲自设下的，为的就是以防万一在局面不利于他的时候能够保命。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从一开始被赤司会长的部下拿枪抵着开始到现在，黑子哲也没有一丝逃生的打算。

他是打定主意想死在这里了。

 

「毕竟背叛，是很严重的罪行不是么？少主？」一声声的少主，在他听来尤其刺耳，明明已经从小听惯的词汇，但还是不及黑子的一声“赤司君”来得动听。

亦或——

 

「应该是Seijuro吧？」

黑子诧异地抬起头，在那双熟悉的金红色眼瞳中，他看见了与以往不同的东西。

但对他来说，却是异常怀念。

「Tetsuya……」

 

对于眼前的情形，黑子明显有些处于状况外，毕竟，他已经做好了对方永远都想不起来的觉悟。

「……光之君？」因为完全同音，怕出现误解的黑子，改用了另一个前世的他一直称呼的名字。

颤栗着，难以置信着，又有些激动地看着眼前这个明显气场有些变化的红发男子。

「什么光之君啊，哲也。」放下枪的赤司无奈地摇了摇头，伸出手指头轻轻在对方脑袋上弹了下，「是征十郎君吧？幸好这一世的名字是同音，不然改口还真挺奇怪的。」

 

一切都是他们两个人演的一场苦肉戏，目的，就是为了铲除一直束缚着赤司征十郎的那股最大敌对势力，他的亲生父亲。

从把黑子哲也招入麾下开始，赤司就明白他的父亲一定会认为黑子是个绝佳的扳倒自己的棋子从而想方设法接近他。

既然敌人都上门了，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又何乐而不为呢？

【你真的是太坏了，赤司君。】听完赤司的一番解释，黑子除了叹气外别无他想。

但黑子之后出人意料的举动着实也差点让赤司着了道，毕竟“背叛”并不在他的计划中。

假意阿谀奉承，偷盗情报，引人上钩才是他的本意。

结果黑子直接一出丝毫不遮掩的叛变大戏在众人眼前上演，如果不是刚才黑子的一番话令他立刻明白对方并不是真的背叛了，不然以赤司的性格这扳机绝对按得下去。

 

「虽然从结果来说，这种方式的确是最快也是最好的，但是啊……什么话也不说就突然来那么一出……你也太大胆了吧？哲也？当时如果不是我先下手为强，你差点就被大辉和真太郎打死了。」

「呵呵，不是说要骗过敌人首先得骗过自己人么？」黑子轻声笑着。「看来我的水平还没退步啊。」

「……是被骗得挺惨的，别忘了事后去向他们道歉啊……」

「我明白的……」

说着，赤司在黑子面前蹲下，抬头看着眼神中难掩激动的水色人儿，「辛苦了，Tetsuya……我回来了……」

 

唇轻轻碰触，久违的触感重新席卷两人全身上下，这不是一种可以用言语来形容的感觉，而是从上一世便缠绵至今致死不渝的情感，为了今生的再次相会，他们两个人，怀揣着早已深入灵魂的爱恋，等待了几百年。

以水玉兰花为媒介，今生，终于再次相见，相认。

舌在唇齿间纠缠不清，如同无法理清的红线，再一次，把两人缠住。

 

湿绵的深吻过后，两个人头抵着头，互相望进对方的眼，然后，不约而同地，笑了。

任由赤司轻轻抹去自己留出的眼泪，黑子低声回应。

 

「欢迎回来，Seijurokun。」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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