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曷成字

花 · 魁

【魁之章·十】

 

「干得不错，黑子哲也。」黑暗中，一个低沉的声音幽幽响起。

黑子维持着一贯不变的表情，淡漠地应了声。

 

「是该给那小子一点苦头尝尝，让他明白何为长幼尊卑。」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变换了个姿势，靠在一边族长权杖上的红宝石即便是在黑暗中也依然掩盖不了神秘的光辉。

「崇尚权力至上是件好事，有力量也是件好事，但是啊……如果自恃无恐，妄自尊大，那就本末倒置了。」

「请允许我的无礼，赤司会长，这么做，恐怕赤司征十郎不会那么轻易善罢甘休，对于反抗他的人是从来不会手软的，更严重的情况可能还会影响您们父子间的关系。」

「你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你自己的情况？黑子哲也。」赤司征十郎的父亲，赤司财团的会长，赤司道一平淡地看着黑子，那样的目光，仿佛在看着一件道具，一件对他而言有用的道具。

这样的眼神，在黑子第一次看见对方时，就有这样的感觉。

和赤司的眼，完全不同。

 

黑子低下头，「我已经背叛了他，下场会怎么样已经很清楚了，我只是在担心会长您而已。」

「哼，即便是自己的亲身儿子，如果不合自己的意，虽然痛心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找一个听话的傀儡比他都要有用多了不是吗？」

「……您说得是……」黑子垂下眼眸。

「为了奖励你的忠心，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黑子，」赤司会长拿起一边的权杖，打开暗门，「如果征十郎一有什么严重不符身份的举动，他的命就是你的了。」说罢扬长而去，徒留黑子一个人待在暗室。

从头到尾，他都保持着相同的姿势，没有动过，宛如一尊石像。

 

「……是……」

 

 

另一边厢，奇迹们的会议室内，气氛则更加压抑。

谁都不敢多说话，生怕那个坐在自己位置上抱臂沉默不语的男人一个拔枪把自己崩了。

「嗯……所以说，现在黑仔就是咱们的敌人了吧。」最后，还是有些天然呆的紫原咬着薯片啪嗒啪嗒地开口了。

其他人都瞬间给了他一个白眼的表情，很明显这时候在赤司面前说这名字绝对是个禁忌。

「啊……是的，没错……」

赤司的回答决定了一切。

「等等，赤司，你是认真的？」青峰一下子从椅子上暴跳而起，毕竟是个很温和的人，青峰本人直爽也没那么多心思，所以和黑子很合得来，因此，他也是众人里最无法接受黑子会叛变的人，因为——

「完全找不到叛变的理由，就这么公然认定他是敌人，这样说得过去吗？」黄濑说出了围绕众人的疑惑，「而且他的新东家又会是谁？」

 

「不管他背后的人是谁，黑子哲也的叛变是不容更改的事实，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赤司挽着手，右手上还缠着绷带，他一字一顿地说，「因此，我希望你们都能看清局势，他已经不再是同伴了，而是敌人。」

说着微微弯了下脖子，抬高下巴，「对待敌人应该如何，我想我不用再教你们一遍了吧？」

 

格杀勿论。

连反抗的余地都不留给对方。

 

 

「少主，已经下定决心了吗？」众人离开后，黛千寻从暗格内出现，靠在身后的墙上看着背对他的赤司。

「决心什么的，这种东西一开始就没有吧？千寻。」赤司微微侧过头，冰冷的眼神中看不出真意。「哲也他背叛了我，我下令杀了他，这是很正常的事。」

「……」

「还是说，你认为当中有隐情？」赤司问他，后者并没有回答，但也已经无声地告诉了他的答案。

「无论什么理由都不成立，千寻，你是知道的，我的命令是绝对的，胆敢反抗我就做好以死相抵。」

「……我明白了……」

多说已无意。

在外人看来，黑子已经被赤司拉进了黑名单，是必须铲除的一个对象。

但问题在于，本来好好的黑子，也没有什么异常的不满情绪和状况，怎么说叛变就叛变了呢？

对于这个问题，赤司只是淡淡回答，「从那天开始他人就有点不太正常。」

黛千寻明白，赤司指得是哪一天。

也许自己还有什么看漏的地方没有注意到，他觉得有必要再细细调查一下文献背后的真实。

 

 

日子在一天天过去，围绕着赤司的阴云在一天天加重，害得周围的人都不敢轻易靠近，连实渕过去都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应对。

毕竟这段时间他们的行动处处受阻，理由很简单。

 

黑子哲也。

这个名字现在仿佛成了一道紧箍咒套在他们身上，尤其是赤司征十郎的身上摆脱不了，是个无论如何都必须面对的对手。

因为每一次奇迹的行动都以为他中途的捣乱而功亏一篑。

虽然实力比起奇迹，他算是非常弱的，但就因为那麻烦的能力，导致黑子才能一次次从他们的眼皮下得手，无论偷盗，还是杀人，甚至不忘给他们制造点小插曲。

连绿间都接连好几次吃了赤司的闭门羹，连带着他自己每天都像揣着个火药桶，对谁说话都不客气。

「哲君他到底在想什么啊……」桃井担忧又焦躁地皱着眉看着青峰无所事事地倒在沙发上，脸上盖着块大毛巾，看不见表情。

「谁知道！不过我同意赤司那时候的一句话。」拿下毛巾，青峰抬起头看着前方。

「……哪句？」

「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哲他自己选择了要与我们为敌。」青峰说着，把毛巾三两下揉进手里成团。

「但我怎么也不相信……」

「别说你，我也不信……」青峰阴沉着脸，「但事实摆在眼前，只有真刀真枪跟他对上，恐怕才能了解他的真意吧。」

「阿大……」青梅竹马立刻明白了青峰话里的含义。

下一次行动，暴君亲自出马。

抽出不离身的手枪，逆着光眯起眼看着枪身上的纹路，「如果真是叛变，我会亲手杀了他，我想赤司也不会有多大的意见。」

 

 

下一次行动么……

身处某个房间内的黑子低头看着手里的怀表发着呆。

表面的指针一格一格地走着，经过同一个地方也不知道多少次了，黑子却还是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刚才从会长那里接到了接下去行动的地点和目标，但不知为何，黑子总有点坐立不安。

「不知道这会儿，大家都在做什么呢……」他喃喃自语，然后啪地一声合起了怀表丢在一边，向后躺在床上。

「……Seijuro……」此刻喊着的，到底是哪个，连他自己也不确定。

唯独脑海中相同的艳红发丝和危险魅惑的异色瞳迟迟挥散不去。

此时此刻，他反而有些怀念起那朵水玉兰花了。黑子翻了个身，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时候想回去拿恐怕也已经晚了，自从叛逃之后自己的家肯定被赤司派人堵了个水泄不通，成天专人监视，而且兰花……黑子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恐怕又回到那家伙手中了吧。

 

「真的……还没想起来吗……」一脸惘然，他不明白唯独自己一人记起前世之事意义到底为何，是老天爷的惩罚？捉弄？抑或是别的什么他没有想到的情况，但只要回想起那时候赤司一脸陌生加疑惑的神情，黑子不自觉地握紧双手，内心一阵阵地抽疼。

「但这么止步不前也不是办法，你说是吧，清十郎君……」一抹无奈的弯钩现于嘴角，半遮着眼的黑子目光柔和地看着天花板，仿佛那里，源清十郎，一直都在，同样微笑着看着他。

 

「约定的事，我一定会完成的。」

一扫脸上的迷茫和柔和，黑子的表情重新归于冷漠和平静。

 

「即便以死为代价。」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