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曷成字

花 · 魁

【魁之章·六】

 

「啊啊，怎么说呢……自从小黑子来之后我们的任务就减轻了不少啊……」半年后，在某个夜总会的秘密包厢内，一头耀眼黄发的俊俏男子无聊地躺在昂贵的真皮沙发上望着天花板，笑得无奈。

「别抱怨了，黄濑，倒不如说多亏了黑子你们才不用正面强上，还能减轻不少压力的说。」一边绿发的男人抚了抚眼镜，「回头得好好谢谢他。」

「说的也是，小绿间。」被唤作黄濑的人很快回答。

 

「这回听闻又是不费一兵一卒的情况下得到了对方的机密文件？」不再看黄濑，绿间望向坐在另一端沙发上的人，问道。

「是啊。」赤司说着，一边翻看手里的书，并没有抬头。

「黑子的能力是不是超出了你的想象？」

「他比我期待得还要好。」赤司笑了笑，翻过一页。

对此，绿间却没有多少开心的情绪，相反得，有些忧虑。「赤司，虽说我这个建议有些多余，但我还是得提醒你，别太依赖一个人的说，会被抓到把柄的说。」

「我知道，会注意的。」

 

正说着，敲门声响起。

「我是黑子。」门外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

「看来又成了呢。」黄濑笑着看向赤司，赤司也只是摇了摇头，说了句「进来吧。」

「是。」说着，一袭黑衣的人推开门，从容地走了进来，然后把一块布抱着的东西轻轻放在了赤司面前的桌子上。

「这次的东西。」黑子说着，脸上没有了平时温和的表情，冰冰冷冷的，仿佛没有感情的傀儡，连其他几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明显的寒意。

 

这就是他们的新同伴，代号为影。

 

「辛苦了黑子。」赤司仿佛并没有受到影响，一若平常般把东西接收。

「真太郎，可以去和玲央准备了。」赤司转头向一般的绿间说道。

绿间看了赤司三秒，叹了口气，「真的确定这么做？」

「是啊，」赤司说着，眉毛也不抬一下，「阻挠我的家伙，无论是谁，必须清除。」

说得好像日常对话中摔了一个盘子然后只要清扫掉就没事一般地轻巧。

但其余人，包括黑子在内都知道，没有那么简单。

 

「我知道了。」良久，绿间点了点头，转身离去，房间里的其它人，也跟着绿间离开，都各自准备着接下去的行动。

 

「已经决定了？」黑子眨了眨眼，冷漠的感觉此刻已经消退。他又从影变回了黑子哲也。

赤司摸了摸他的头，毛茸茸的手感非常舒服。自从黑子不再抗拒他这种行为后，赤司对于摸头这个动作做得是更加频繁。一开始黑子觉得自己像条小狗，但习惯了之后，他也就自动放弃并且无视了。

算了，要摸就让他摸吧，反正也不会掉块肉。

「是的，」赤司轻轻回答，「我已经容忍他们很久了。」

「但如果你父亲追查起来……」

「放心，他也不满他们很久了，借黑道之手除掉他们，对父亲来说是最希望不过的事。」

黑子不语，并不是说赞同，也不反对。

他只是单纯想着，如果换做自己，绝对做不到这么狠心。

要把赤司一族的一个分支赶尽杀绝。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而且，毫不留情。

赤司很轻易地做到了，而黑子相信，换作是自己，他绝无可能。

因此赤司并没有让他去暗杀什么敌人。

他自己也知道，黑子不合适，他的心，还是太软。

 

【哲也不需要那么做，】面对他的疑问，记忆中的红发男子摸了摸对方的头，轻声回答。【这种事，还是让别人来做，会更快。】

一汪清泉就该继续保持一如既往的甘冽纯净，远离世俗的污秽，才会更加令人向往。

一旦被污染了，就会一无是处，毫无价值。

 

「不过哲也，」赤司的话把黑子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虽然允许你不必参与这样的“活动”，但条件是你得陪我出席明晚的晚宴。」

黑子的眼皮不自然地跳动了下，然后他看见红发的帝王以一脸天然无害的笑容告诉他。

「以我女伴的身份出席。」

 

 

「我还真不知道赤司君你竟然还有这样的恶趣味。」化妆室内，戴着沉重的假发，繁复的长裙，叫上踩着不习惯的高跟鞋走得跌跌撞撞的黑子，有点恼怒地看着一旁笑得云淡风轻，但明显是在看好戏的赤司。

「没啊，我只是单纯觉得哲也你这么穿会很好看，果不其然，」赤司摇了摇头，「对吧？桃井？」

而一边负责给黑子梳妆打扮的粉发女子早已兴奋的双眼冒心，不迭地点头，「没错呢，这样的哲君好漂亮！」

「谢谢你的赞美，桃井小姐，不过我还是想要提醒你，我是一个男人。」最后一句话，说得已经有点咬牙切齿了。

「但是小黄对于男扮女装并不反感呢，倒不如说，他还很喜欢这么做……」桃井歪着头想了想平时一直搭档的黄濑，疑惑地回答。

「黄濑君他跟我不一样，他是千面人，假扮模仿各式各样的人来套取情报是他的本职工作。」

「但这也不是你反对穿女装的理由，哲也。」身着一袭昂贵黑色西装礼服的赤司靠在墙边说着，看着黑子的金红色调的眼在他从里屋出来后就没离开过他的身上。

「这是你今晚的工作，作为影。」

「……在这之后我申请一个月的休假……」然后把今天的事彻底从脑海中遗忘。

挑了挑眉，对黑子这样的回答他并不意外，「当然可以。」

说着，走到黑子面前，略微弯腰，抬手，示意对方把手扶在他的手臂上，眼却没有离开黑子，直直地看着那宛如碧空的眸，「我会配合你的，抓好啊，当心摔了。」

用着前所未有的温柔语调，就连和赤司合作了很久的桃井，都惊讶地看着赤司，随后她又看了看黑子，仿佛明白了什么，笑着朝对方眨了眨眼。

如此暧昧的目光让黑子立刻转过了脑袋，不再看桃井，故意无视自己微微发烫的脸，犹豫着，扶上了赤司的手臂。

「全部交给我，你只要负责微笑就好了。」靠在黑子的耳畔，赤司悄声说着。

 

【只要做好自己就好了。】熟悉的，一模一样的声音在头脑中响起，低低的嗓音中有种陌生的性感在挑逗着黑子的神经，他反射般地连忙避开，怎料他忘记了脚下并不适应的高跟鞋，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摔倒。

「啊……」在桃井的呼声中，黑子撞上了某个宽大又温暖的怀抱，以及头顶上传来的淡淡的戏虐般的笑意，「小心点。」

「……抱歉……」趴在赤司的怀中，黑子竟然并不反感，相反的，有种怀念的依恋，他不舍得放开。

面对黑子的反应，赤司倒没说什么，只是小心地扶着他站好，随后带着他离开化妆室，前往晚宴现场。

「走了。」

「嗯。」

桃井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仿佛相濡以沫的夫妻，温馨又美满，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协。

这么想着，她掏出手机，小心地把这一幕拍下，保存了起来，笑得一脸灿烂。

 

 

「啊，赤司少爷，好久不见。」

「赤司少爷好。」

「赤司少爷，近来如何？」

「赤司少爷，令尊……」

从现身会场的那一刻，无论走到哪儿，赤司都是那颗最闪耀的星，璀璨夺目，无时无刻都是众人瞩目的中心。

黑子淡然地看着这一切，如果不是赤司牵着他，恐怕以他那低微的存在感，所有人都会自动无视掉吧。

「赤司少爷，这位是……」懂得察言观色的人们很快就发现了赤司身边正站着一位淡漠出尘的清秀女性，温顺地站在他身边，安静地微笑。

「啊，我的女伴。」赤司这么回答，但眼神中仿佛滴出水般的温柔和动作不经意间的环抱，令周围的人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不单单只是女伴那么简单，恐怕，还将是未来的少夫人吧。

「她是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宴会，难免有些紧张，请各位长辈多多担待。」赤司笑着替身体早已僵硬大脑也因为那样的动作而迟钝的黑子圆场，四周的人连忙笑着回答表示无碍。

 

「我说，你打算做什么？」好不容易寻了个空挡逃离了包围圈，黑子坐在椅子上一脸不满地瞪着如护卫般站在他身边的男子。

「我有做了什么让你困扰的吗？」

「明知故问。」

「如果我不这么做，尴尬的人就是你了，别把人心想得那么善良。」赤司看着场地中央舞动的人们，异色瞳中的情绪捉摸不透。

「那为何把我带来？」

「如果我说只是为了替我挡掉那些想把自家女儿塞给我的人，这样的回答你满意吗？」赤司终于不再看向人群，眼神转回黑子身上，「而且，看不出来你很适合女装啊。」

「如果是前面一种理由，我勉强能够接受，后一种，就算了。」黑子也不拐弯抹角。

对此，赤司只是笑了笑，不再说话。

 

舞会行进至末，赤司忽然俯下身，悄悄地说着，如同鬼魅。

「哲也，闭上眼。」然后，手也温柔地遮在了他的眼前。

 

接着，玻璃碎裂的声音，重物倒地的声音，女性的尖叫声，以及人群混乱的声音，纷纷扰扰。

然后——

机枪扫射声开始响起。

 

嘈杂高分贝的机枪运作声混着人们的尖叫声一股脑地钻入了黑子的耳畔，即便不看，黑子也知道此刻在他面前，正在上演一出人间炼狱的惨剧，自己，也是这出戏的主角之一，而另一个主角，则正捂着他的眼睛，淡定地看着这一切，直至世界重归寂静。

赤司这才放开了黑子。

 

微微睁开的眼有些不适应光线的突然进入，黑子下意识地用手遮挡了一下，然后眼前的一切逐渐清晰了起来。

除了他和赤司，所有人都倒在了血泊之中，这些人之中，有不少还在刚才和他们打过招呼。

不过一瞬间的事，死神便悄悄地降临，带走了他们的灵魂，徒留恐惧和绝望。

「害怕吗？」赤司回过头看着他。

黑子抬头仰望着那个背对着光的男子，仿佛周身都被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随后，摇了摇头。

他既然已选择这条路，就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不害怕。」

面对这样的对话，两人皆是愣了下，好像曾经，一个也这么问过，另一个也这么回答过。

 

随后黑子看见在听到他的回答后，赤司嘴角弯起的笑意。

「这就是和我作对的下场，哲也。」回过身，赤司的神色恢复了冷漠，鄙睨在他眼前所能看见的一切，哪怕只是一地的尸体。

「无论是谁，都得死。」这样的赤司，黑子看在眼里，陌生得可怕。

虽然他们相识半年，但黑子还是没有完全看透赤司，在长辈和同伴眼里，他是个温和有礼的优秀青年，但在敌人面前，却是冷酷无情的修罗。

这样的情况和黑子相似又不同，黑子做为影之时，只是改变了自己的行为模式，就像某个人平时懒散惯了，但遇到关键时刻，会变得认真又可靠，而赤司，却是感觉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不用摆出那样的表情，哲也。」黑子回过神，发现赤司又在看着他，「我答应过你，你所担心的事，永远不会发生。」

黑子内心一颤。

 

【我给你选择，等于给了你反抗的权利，今后依然有效，只要你认为我所作所为是错误的话。】

那天晚上的话，犹然在耳。

 

「……为……什…………危险！！」黑子刚想疑惑地问个清楚，但在那双炙热双眼的凝视下不得不转移了视线，眼神就不自觉地飘到了一边，然后他便看见了，赤司的身后，摇摇缓缓地站起了一个男人。

一个幸运地逃过杀戮的男人，却自甘化为死神，对着毫无反应的赤司，刺下了握在手中的尖锐餐刀。

这一切，黑子看在眼里。

 

随后发生的一切，在事后黑子回忆起来，都宛如梦幻。

 

关键时刻他身体的反应竟然比大脑更快，伸手抄起放在一边桌上的备用餐叉，熟练地在手里转了个圈，然后，朝着那个偷袭的男人果断且用力地扔了过去。

动作干净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如果没有数年的苦功，是练不出如此成熟的暗杀技巧。

餐叉沿着赤司的脸侧直直地飞了过去，深深地扎进了男人的前额。

报复就这么失败了。

 

但带给两人的震撼却不止这么一丁点，赤司讶异地看着地上断了气的男人，又看了看黑子，后者震惊地举起自己的双手，看着，颤抖着。

「……为什么……」

「黑子哲也。」

然后，他茫然地抬头看过去，那双金红的眼中，满是疑惑和戒备。

「你到底是谁。」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