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曷成字

花 · 魁

【花之章·十四】

——花殇

 

「啊……夫人……」命妇回过头，看着二条家女主人一脸疑惑地走过来。

「怎么了？」宽子问道，其他在场的仆从都是一脸担忧。

「是，真是非常抱歉……」命妇说着，一手抚过宽子，跟着她走到屋外，「也不知怎么的，那一边的天色红得渗人。」

宽子顺着命妇的指向望过去，果然那一边的天红得有些不正常，虽是傍晚，但这种如血一般黯沉的红色透着一股子难言的诡异。

「……还真是，奇怪呢。」宽子说着。「那个方向，好像是三条……平大人的宅邸也在那儿……」

「要不要派人去看看？」

「不用了，最近外头也有些不太平，咱们还是顾好自己吧，尽量少掺合别人的事。」

「是。」

 

一定要平安无事啊，哲君，光之君。

宽子并不是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和兰姬这段时间都在干什么，但她一句话都没说，甚至善意的提醒都觉得是多余。

强压下内心的不安，宽子心中默念着，祈祷着，大家的凯旋归来。

 

 

【Tetsuya……】手下的鞭疯狂地抽着马，心脏在狂跳，清十郎恨不能立刻冲到那水色人儿的身边，确认他的安全，然后把对方抱在怀里永不分开。

座下的雪丸通人性，此刻它也没有责怪主人不同于以往的疯狂行径，也顾不得那一鞭鞭抽打的痛楚，撒开四蹄一阵狂奔，为的就是能更快把主人送到他要去的地方。

那个人的身边。

 

匆忙赶到岛原，雾夕正安排着今晚的工作，抬头就看见光之君一脸焦急地从玄关冲了进来，丝毫不理旁人的问候。

和平时不太一样。

雾夕心里也是咯噔了一下，忙略收拾了一番小跑上前。

但清十郎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微笑有礼地回应他，而是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往楼上冲去。

雾夕望着清十郎所去的方向，想起先前兰姬的表情，心下不安陡生。

「Tetsuya！」大力地拉开房门，却没有看见那个印象中坐在窗边时不时抽着烟，喝着茶，看书下棋，偶尔发呆，然后回眸一笑的佳人。

整个屋子空空荡荡，毫无人气。

「Tetsuya呢？！」扫荡了一圈屋子，没有一点儿人影，清十郎粗暴地拉过雾夕，迫切地追问。

杀意的漩涡在异色瞳中回荡，那眼神能生生地把人活吞，雾夕心下骇然，他明明离开之前兰姬还好好地坐在房里的啊……

「光之君，我也不知道啊，太夫在我离开之前还在房里的，这间屋子也并未有人出入过。」雾夕着急地回答，兰姬对光之君的影响有多大，他不是不知道。

听罢光之君放下拉着雾夕的手，忽然安静了下来，表情虽然没有一开始的慌乱，但明显更为阴郁。

 

这明显是平清盛那个老匹夫的所作所为，清十郎很清楚，此刻必须冷静下来，才能找到哲哉。

大脑在飞速地转动着，天帝之眼已经不能再用了，但清十郎也没打算依靠它，深呼吸，略微思索之后，

「玲央，搜。」

「是。」

 

不多会儿，就从壁橱里拖出了两具尸体，是清十郎安排在哲哉身边的人。

从尸体情况来看，明显是在两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就已经被无声无息地一刀毙命。伤口很整齐，干净利落，一看就是个老手。而且血液还未干透，明显刚死不久。

「呵，不愧是平清盛，身边永远不缺高手。」如果是以前，清十郎或许还起了招安的心，但现在……

 

他只想亲手杀了对方。

 

「大人。」玲央跪在地上，举起手，把他发现的东西交给了清十郎。

接过来一看，眼神立刻变了。

是他送给哲哉的水玉兰花簪。

「哪儿找到的？」他问。

「太夫的案桌上，下面压着这张纸条。」说着，把那张写有血笔的字迹一并递给了光之君。

瞳孔缩起。

清十郎自责地碎了一口。这些都不是他的习惯，源清十郎本是个即便山崩于前也能临危不乱的人，但今天，他却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原因，便是他的兰花。

 

「去三条！」

 

 

哲哉醒过来时，发现被关在一个小房间内。

手脚并没束缚，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挣扎着从榻上坐起，走到门边，微微拉了拉。

被锁上了，窗户也是，四周没有了可逃生的地方。

「唉……」哲哉轻轻地叹了口气，安安静静地坐回榻上。

 

「凭你的本事，应该是可以脱离这里的。」窗外忽然一个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声音低沉地想起。

「是你？」哲哉很快就想起了这个声音的主人，「你为什么还会在这儿？」

「平大人的命令，要看着你“走完最后一程”。」

「原来如此。」哲哉笑了笑，有点如释重负。「什么时候知道的？」

「抱着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窗外的男人声音毫无起伏，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虽然看起来瘦弱，但明显是受过了一定的训练。」面对对方的陈述口气的盘问，哲哉只是微笑着并未回答，也未反驳。

「而且在暗杀方面是难得的高手，」顿了顿，「所以岛原的那些事都是你干的吧？」

「像你这样的存在，清十郎竟然没有发现而采取行动，平大人也的确有些手段。」哲哉没有回答，而是绕开了话题。

「他当然不会知道，我也刚从乡下上京不久。」那个男人说道。

「听口音应该不是本地人吧，阁下是从哪儿来的？」哲哉问他。

「……江户，只是个小小的渔镇。」

哲哉有些好奇，「那是……东边的村镇吗？」

「嗯……」

「真好呢，我一直都没出过京城，连岛原外都甚少出去，外面究竟是怎么样的，」哲哉说着，抬眸看着反射在窗格上夕阳的光芒，红得滴血，「我一直很好奇。」

「凭你的力量可以出去。」

哲哉却摇了摇头，「我这一生都是依附于我的旦那而活，没有他就不会有现在的我，所以……」烧焦的烟味逐渐弥漫了开来，越来越重。

 

门外的男人回头看了眼，不知什么时候，后屋开始燃起了熊熊烈火。

由于正值天干物燥，木结构的房屋引火很快，火势很快就蔓延到了他们所在的小楼阁。

「你快走吧。」屋里的人应该很清楚目前的处境，但那个清透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平清盛要我死我是不可能逃开的，但此事跟你无关，你快点离开这里吧。」

「……」临走前，男人想了想，开口道，「需要我带什么话给那位大人吗？」

「……没有……谢谢你。」张口，再闭口，最后哲哉闭上眼只是温和地笑着。

 

清十郎，如果我不在了，你还会想我吗？

 

 

「Tetsuya！！！」待清十郎赶到时，大火冲天，慌乱的仆人们四下逃离，压根没有人在意这汹涌的火势。

平家倒了，鸟兽也都散去了。

清十郎却不顾一切地往里头冲去，路上随手抓到一个是一个，狂怒地问着哲哉的下落，换来的，都是慌乱的摇头，和不管不顾的逃命。

「大人！火势太大了！我们的人压根没有办法冲进去寻找太夫！！」玲央慌忙前来阻止仿佛失了魂一般继续往前走的清十郎。

「大人！！」见清十郎毫无反应，玲央无奈之下只能加重手中的动作和语气。

「滚开！」盛怒的清十郎早已失了原本该有的冷静和理智，此时他心中的念头只有一个，找到他的挚爱，其它一无所求。

「如果找不到Tetsuya我要所有人陪葬！！」清十郎粗粗地喘着气，眼中的神色愈加疯狂。

 

「太夫在那里面。」一个冷冷的声音从一边想起，清十郎回过头，看着不知何时站在角落边一身黑衣的男子。

手指的方向，赫然是已经被火势吞没的一幢小阁楼。

「只不过现在去，人还不知道是否活着了。」

「你这家伙！！你既然知道在哪为何不去救！」玲央少有地对那个冷漠的男人发怒。

黑衣男子转动着青色的眼珠漠然地看了一眼玲央，然后又转回清十郎身上，「我做不到。」

 

“刷”得一声，刀从鞘中出，冷光倒映在男子小麦色的脸上，但对方并无任何惧意。

「就是你吧？」清十郎握着刀说。

「再不去就真来不及了，光之君。」男子并不打算回答。「而且，这也是太夫的意思。」

 

【扑哧】

迅速地手起刀落，快到连男子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就被那把刀砍下了一个深深的血口，顿时血喷如柱。

丢下刀，清十郎抛下一切再也不看在场任何人一样，笔直地往小屋扑去。

似飞蛾扑火。

 

 

「咳咳……」哲哉倒在地上，吸入了大量尘烟正不断咳嗽着。

啊啊，就要死了么……缓缓睁开眼，四周一片火光冲天，很快，他委身的这块小空间也会被烈火吞噬。

真是安静啊……

眨了眨眼，忽然他看见了本不应该看见的幻觉。

「……Sei…juro…」伸出手，向着不顾火舌的焦灼努力向他这里跑来的幻影。真没想到，最后，苍天待他不薄。

 

不对……不是幻影……

是真的。

等哲哉注意到的时候，清十郎已经走到他身边，把倒地的他轻轻抱在了怀里。

「Tetsuya……」他的手在颤抖，「……终于找到你了……」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啊！！你的夙愿不是马上就要实现了吗？！为何要来这里？！」手轻轻抚上对方的脸，疲惫而又如释重负的脸上沾染了些许尘埃，他伸手轻轻擦拭。

「我们不是约好了吗？」抱得更紧了，「要永远在一起啊，Tetsuya，你可是答应我的，不能那么快就食言。」口气有点像小孩子一样闹起了别扭。

「那种约定……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好好活着吗？！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快走啊！快走！」焦急的哲哉已经有些口不对心，他慌乱地用力想把清十郎推出去，但无奈对方力气比他还大，死死地抱着就是不松手。

「那也得你好好活着啊，蓝桥易乞，碧海难奔，Tetsuya，我不能失去你，如果你不在了，真的是比死了还难受。」抱紧对方，清十郎轻轻地把头靠在哲哉的肩膀上，叹着气，「而且，这也是我的罪孽，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承担。」

「……可是……」哲哉还在挣扎着，清十郎却轻笑了起来。

「这样不是挺好的，」伸手，把怀里穿着的水玉簪再次插进对方的秀发之中，「我会陪着你，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或许，这就是他俩之间的缘，也是他俩之间的劫。

那一刻，哲哉竟然会有种送了口气的想法。

 

闭上眼睛，如果你唇边有一丝微笑，你爱的人便也在爱着你。

 

真好，最后还有你在，真好。

 

似水流年，允我相思不尽；蝶花陨落，许你一世柔情；残缺了月圆，凄美了誓言，终是那一世花开，这一生花落……

 

红莲所包围的世界，汹涌地攀附而来，怒放着生命。木料被燃烧的噼啪声不绝于耳。安静伏在自己怀里的人沉稳的呼吸着，嘴角一丝微笑。

抬眸看了眼四周，俊美堪比天神的容貌没有一丝一毫的狼狈，仿佛所面对的只不过是一场别开生面旅途的开端，弯起的嘴角并没有一丝强硬的成分，仿如发自内心的愉悦。

 

「Tetsuya……你害怕吗？」

怀中之人只是摇了摇头，抱得更紧了。

 

火龙瞬间将二人吞没。

【TBC】

作者语：花之章终于落下帷幕了，其实在此之前很多人都问过我结局会不会是BE，当时我就很确定地告诉大家，前世是必定BE的，不过既然有今生，那必定就是一个好的结尾，所以各位亲不必着急w静候今生篇魁之章的到来吧ww

下一篇将是花和魁的过度段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