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曷成字

一眼万年

【二十二】

【哲也，是时候你该醒了。】利索的移动一子，赤司说道。

诶？不醒不可以吗？

【为什么不想醒过来？】

……那样就见不到我面前的征十郎君了……

赤司忽然手遮着嘴，但颤抖的双肩无不昭示着他在拼命忍住笑意。

……征十郎君这很好笑吗？

黑子不满地动了一个棋子，全盘已经崩溃，只是还在不放弃地做垂死挣扎。

【这是我出生以来听到的最有趣的话。】赤司如同笑累了一般摇了摇头。

【难道那个现实中的我就不是我了吗？】

可是他……

【我说了，那也是我，不过只是缺少了重要的一部分。】

但那一部分……

【我知道，所以我要你醒过来，因为只有你，才能拯救我。】

赤司眯起眼，鲜红的双眸直直地看着黑子，当中透露着深情的眷恋，不舍，以及满满的信任和期待。

【只有你，才能让我再一次完整。】

【不用担心再也见不到我，只要我的血留存在你体内一天，夜幕降临，万物沉寂之时，我们依然会相见的。】

黑子静静地看着他，不知为何，赤司征十郎的话，总能给予他无穷无尽的力量。

【所以哲也，醒过来吧。】

黑子哲也醒了。

初听到这个消息时，众人都送了一口气，但随即，又提到了嗓子眼。

毕竟赤司的态度，是最无法捉摸又暧昧不明的。

没人知道黑子昏迷的这段时间里，赤司把他们两个关在一起后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黑子醒过来的那天早晨，赤司亲自打开了大门，淡淡地说了句“哲也醒了”，然后头也不回地前往议会。

除此之外，他没有去见过黑子，倒是一直待在黛那里，和他同进同出。

仿佛先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境。

什么事也没发生。

黑子的表现也太过于安然和平静。

绿间有些不安，应该说，他好像从对方的表情中看见了从前的黑子，那个被赤司护在掌心的时候，不过，仍然稍许有些不同。

「不用担心，绿间君，我一切安好。」黑子笑的温和，好像之前的狂风暴雨只是他们一群人都被集体催眠了。

「哼，我怎么会担心你？我只是来看看你那饥渴症治愈得如何了。」依然用傲娇在掩饰自己的关心，绿间的行动模式已经让周围人都懒得吐槽了。

面对众人间气氛轻松的谈话，黑子仿佛置身事外，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头一次觉得自己内心仿佛也随着好天气晴朗了起来。

一切，都是那个赤司征十郎带给他的。

手抚上心脏的部位，虽然停止了跳动，但黑子知道，那里，正在恢复生机。

「小黑子，是不是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了？」恐怕黄濑是众人里第一个察觉黑子细微感情变化的人，毕竟比起倾向于理性的绿间，黄濑更倾向于感性的东西。

「算是吧……」黑子微微一笑，「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

梦里，有那个人在等着他。

所以，黑子必须加紧脚步，让所有的一切，回归到原本的位置上。

虽然会乖乖留在原地，但他也不会无动于衷。

更何况，是有人要害他。

【你这是什么表情？】赤司压在黑子身上，金红色紧紧盯着水蓝色，没有一丝温度，令黑子头一次感到些许厌恶。

【没什么，只是如同往常一样看着赤司大人，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赤司压在黑子双手上的力气逐渐增大，【你确定你看着的是我而不是别人？】

那双漂亮的眼睛，的的确确在看着自己，但好像，又在透过自己，看着另外一个人。

赤司有点恼火。

【既然是我的血奴，就该乖乖服从于我不是吗？】

【是，我生是赤司大人的人，死是赤司大人的魂，除此以外，什么都不是。】

这样顺从毫无反抗的态度和回答令赤司有一瞬间的愕然。

印象中的黑子，有那么温顺听话吗？

不对，自己所认识的黑子不是一直都很听话吗？

那为什么……

自己会下意识认为听话的黑子不是黑子？

【……算了……】只要能听话，也不用在意那些多余的杂音，赤司这么想着。【虽然有很多话想问你，但眼下你还是好好调理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尽管开口。】

【是，多谢大人。】坐在床上的黑子微微低了下头表示恭顺。

阴影下，看不清表情。

反正我们的时间，还多的是。对不对，哲也？

很快，出行的日子就要到了，整座王宫上上下下都异常忙碌。所有人都在为这里的主人做着一切打点，丝毫不敢怠慢，也正因为如此，黛才有那个空闲去找黑子，周围的人也因为自己的事都快忙不过来了也就不去在意很可能会擦枪走火的影子组。

「需要帮忙吗？」黛倚在门边看着黑子正吃力地踮起脚把几本书从高处拿下来。

「不，没关系的，我自己可以。」脚再踮得高点，努力向上伸手，终于好不容易把书抽了出来，但下面却失了平衡，眼看着就要摔到地上，黑子紧急闭眼转身。

意料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倒听到身后忽然多出了一个极其不满的声音。

「世界上有哪个人会为了保护书而让自己受伤啊？」千钧一发之际接住黑子的黛皱着眉头看着他，很快便松手了。「站稳了。」

「……多谢……」惊讶于黛今天的举止，黑子不解地看了他两眼，然后把书放好。

「干嘛？」被黑子盯得有些发毛。

「你真的是黛君吗？」黑子询问着，后者嗤之以鼻。

「偶尔发点善心做好事有必要这么说我嘛？！早知道就不救你了，还省得我以后多费脑细胞想着怎么除掉你。」环抱着双臂，黛不满地看着好像什么事都没有的人。

「我还以为在发生了那种事后，黛君会避我不及呢，」黑子把手里的杯子递给黛，「抱歉，茶叶都打包了，只有白开水可以喝。」

有那么一秒，黛是想过黑子这家伙会不会在水里下毒，但细细想了之后，觉得这家伙是不会玩阴的那类型，也就大方地喝下去了。

黑子看着黛的一连续举动，眨了眨眼，「我还以为黛君会不要喝呢，就不怕我下毒？」

黛立马被呛到，他有些恼怒地瞪着黑子，后者一副无辜无害的表情说着，

「开玩笑的。」

天杀的！！哪一天一定要把他捏碎！！

「你们两个都在这儿啊。」门口，赤司敲了敲房门示意他们注意。

黑子和黛望向赤司，等着他的下文。

「你们前面是不是在争执什么？」赤司倒也不急着说明他的来意，跨进房间眼睛在两者之间来回扫视。

「才不是，我和黑子正好在开玩笑，开到一半陛下就过来了。」黛微笑着解释，黑子则默默点头，内心却不住地吐槽黛的变脸速度。

前一秒还是狼，后一秒就成了羊。

「那就好，你们两个都是我重要的血奴，如果被外人看到内部不和的后果是什么我想你们两个也很明白吧？」到那时可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解决的。

正宫争夺战历来可是谁都爱看的精彩大戏，不关乎种族年龄和性别。

一想到此，黑子只是淡淡地笑了下，他从来就不在乎这些东西。

赤司在看向黑子的时候多停顿了会儿，那家伙又不知道透过他在想着看着什么了。一想到此，赤司的心里如同被什么东西捏着了一般有些窒息，但很快便调整了回来，他是王，是不允许被旁人察觉到丝毫情绪上多余的变化。

「从明天开始你们两个要一直跟在我身边，没有我的允许不得擅自离开。」从黑子身上抽回视线，赤司冷然地命令着。

「是。」

「我知道了。」

转身之前，赤司又看了两眼，诡异地笑了下，便离开了。

黛咬了咬牙，他当然知道赤司最后的眼神在盯着谁，但此刻不是他发作的时候，低低地哼了声，便抬脚追随赤司的脚步而去，只留下黑子一人呆呆地看着赤司离去的方向。

「征十郎君……」

淡淡的无奈叹息在恢复寂静的空间内不断循环。

【啪】又利落地走了一步黑棋，赤司面无表情地看着盘面，拳头低着下颚，仿佛在思考什么。

棋盘上，黑色的皇后已无法拯救，白色的皇后则依然为了白王，努力在与黑王做最后的周旋。

嘴角微微上扬，伸手拿起一枚在棋盘中傲然挺立的棋子，放至嘴边，轻轻地细吻。

那是，他所最钟爱的白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