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曷成字

一眼万年

【十八】

【没什么大碍，不过就是你自身的血不承认他罢了的说。】检查完成后，绿间无表情地站起身收拾东西。

【不承认？……你是说，存在着一个我根本就不知道的血奴？】赤司挑着眉毛，探寻的目光看着绿间。

果然如自己刚才感觉到的，黛痛苦伏地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了血的力量在流往别处，但很快就消失了，无法追踪。

荒谬，竟然存在无法和主人建立感应纽带的血奴，而且他对此完全没印象。

【为什么一开始就不告诉我？】赤司对于绿间的隐瞒有些不满。

为此，刚走到门口的绿间回过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还不是当初你自己说“既然想不起来就说明没多重要，让它去。”，所以我们谁都没提的说。】

赤司哑然，自己的确这么说过。

抓了抓额前的发，事实的冲击的确有些劲爆，但还不足以动摇他，【那人现在在哪儿？】

【无可奉告的说。】

【真太郎，注意你说话的态度。】赤司不发火并不代表他没有怒气，他只是在压抑而已。

【的确是无可奉告的说，我们被那位下了禁口令的说。】除了王以外，还能差遣四大贵族的，只有王的血奴。

【什么？】

【必须是陛下您亲自想起来，所有的事才有意义…的说。】绿间对着赤司，用久违的敬语传达了黑子的意思。

「……原来你还活着啊……」密室内冰室抬眸看了眼站在他面前的人，淡得几乎透明。「你还活着的话……看来大我是真的没下手啊……」

黑子淡然地看着冰室，其实紫原并没有虐待他，只是把他锁在了这个地方限制了他的出行，但为何，这人的身上总透露着一种死亡的气息。

如同壮志未酬身先死。

但遗憾的是，在黑子看来，他们的所作所为，也算不上什么壮志。

不过作为曾经的先驱，黑子还是挺能理解冰室的心境。

「冰室君，跟火神君很熟吗？」拉过一边的椅子，黑子坦然地坐下，紫原则自觉地去门口为他俩把风。

「熟啊，因为我们是兄弟啊……」

黑子眨了眨眼，「不是亲兄弟吧？」

「呵呵，不愧是王之血，竟然连这个也看得出来，」冰室低低地笑着，换了个坐姿，淡色的眼眸看着黑子，没有任何情感。

「是从小就认识的，为了互相有个照应就一起行动了。」

黑子了然，混血儿的生活，是难以想象的艰辛。

「“父亲大人”们给你们的任务，应该不单单只是把我除掉然后把黛送进来那么简单吧？」

「主要内容是，当中还包含着监视和刺探情报的任务。」冰室如同和上级汇报工作那样，简简单单就把上面的人给予的任务告诉了黑子，即使他不想说也没有任何意义，连四贵族都不会反抗黑子更别说四贵族的血奴。

「那紫原大人……」

「公爵他并不知情，虽然他的确是在预谋着什么，但就像敦所说的，他不屑于和人族联手。」冰室微微笑了下，眼神望门口看去，紫原敦靠在门框上，正无聊地咬着棒棒糖。

「紫原广之大人，果然如赤司君所说，是一名优秀的血族。」黑子微笑着，沉入了自己的回忆之中。

冰室抬眼看着黑子，「你不害怕吗？」

「为什么要害怕？」黑子的脸上有着疑惑。

冰室瞬间有些明白为何火神会中意他，为人处世淡然脱俗的性子，以及无论身处怎样的险境都波澜不惊，沉着应对，有这个人在身边，无论是谁都会非常安心吧。

但是真可惜啊大我，这个人的心里早已没有了你的位置。

「现在的王可是彻底遗忘了你哟，所以你的处境地位也是相当尴尬难走，」冰室突然有种欲望，想看一看，这样的一个人，他的未来，会是怎么样的。「更何况黛并不是省油的灯。」

「我知道，不过，即便现在干着急也是没有任何益处的，属于你的它终究会回来，不属于你的强求不得，只要自己不后悔。」

「而且对我来说，只要待在有赤司君在的地方，就足够了。」羞涩的笑容如同还未出阁的少女，在等待着心爱之人一般，纯净得毫不做作。

「……你还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呢……」冰室垂下头，在心里默默做了一个决定。

「你去哪儿了？」回来刚把手搭在门把上，背后就想起令人感觉到冷意的声音。

「……陛下？」黑子转过头望着赤司，转体的动作自己都觉得有点僵硬。后者长长的刘海遮着眼，半张脸陷在阴影里，

「去哪儿了？」冷然的声线再次想起。如果说黑子真有什么害怕的事的话，也只会发生在赤司身上。

有多担忧，就有多害怕。

「……去紫原君家里坐了坐……」黑子强作镇定，毕竟谁都无法猜度赤司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敦的家么？」

「嗯，赤司大人如果不信可以去紫原家里问问。」他今天的的确确是正大光明地从正门踏进去的。

「不用了……」赤司走进，黑子才看清那双金红色的瞳中带着疑惑和质问，更多的，是愤怒。

是一种无法掌控而导致的愤怒。

「赤司大人这么晚了来我这里有什……啊……」话还没说完，黑子就被大力死死压在门板上，一只手被紧紧箍在身边，睁眼望去，金红中满是风暴。

「说，你到底是谁？」低沉的声音在面前想起，黑子想逃，却无处可逃，赤司的力气非常大，如果硬要挣脱而动用了能力，那么马上就会败露。

再怎么断了联系，主人不可能连自己的力量都不认识。

「赤司大人您要我说几遍都是一样的，我只是黄濑家的远亲，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水色的眸毫不畏惧地直直盯着异色瞳，期盼它的主人能够相信自己所说的话，但其实黑子的心里，还是有点七上八下的。

【赤司一定发现了什么……】这是绿间给他的警告。

虽然黑子比谁都期盼赤司能够回想起来，但也比谁都怕赤司回想起来，这样，他就不得不面对赤司关于那天的质问，虽然自己也是无心，但他也实实在在是参与其中了。

所以，赤司才会狂怒，以至于消除掉了自己在他心中所有的一切。

敢爱，敢恨，但比所有人都要极致，如同肆意游走在清与浊的零界点，傲视天下苍生。

「呵呵……什么都不是……」良久，赤司喉咙里发出古怪的低笑，「呵呵呵……什么都不是……」

手上的力气忽然加大，疼得黑子感到自己的手已经没有了知觉，但他愣是咬牙没发出多余的声音。

「如果什么都不是……那为何看到你的时候这里都会闷闷地发疼？」空着的手敲打着自己的左心房，「如果什么都不是……那为何总是会控制不住自己总想着往你那里去？」头抵着头，两人之间的空隙不足2厘米，久违的专属于赤司的冷香笼罩着黑子，令他倍感怀念。

「如果什么都不是……那这日益剧增的思念该让我拿你怎么办啊……」赤司低低地吼着。

「该让我拿你怎么办啊……哲也……」

微凉的湿意慢慢从肩膀薄薄的衣衫上晕开，传递至四肢百骸，神经末端。

黑子呆呆地愣在那里，任由赤司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整个人都在剧烈的颤抖，不知是自己的，还是赤司的。

这样无助的赤司，是他从未见过的。

印象中，赤司征十郎一直都是运筹帷幄俾睨天下的人，仿佛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他的心，如同一个任性顽固的小孩，呼风唤雨，没有什么能够难倒他，也没有什么他得不到。

是个连胜利都必须匍匐在他脚下的男人。

也是个能够安心依靠的人。

所以，这个样子的赤司，黑子一下子懵了，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任由他靠着。

也许，最不安的人，是现在的赤司君吧，沉默了一会儿，黑子这么想着。

也是，从受伤醒过来，就被告知自己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如果是普通人，早就拒绝接受抑或烦躁不安了，但他作为王必须镇静，必须向身边人清晰地表露出“自己并没有大碍”这样一个明确的信息，即便内心并不是这样。就算早已翻江倒海，王也不能自乱，不然兵就会不安。

会让人有机可乘。

想到这里，黑子眨了眨眼，或许，黛千寻就是那个巧妙利用这一点的人吧。

慢慢地抬起手，犹豫了一下，便轻轻抚上那人柔软的红色头发，是自己钟爱的艳红色，如血如阳。

如同安抚一个无措的幼童，黑子低低地在耳畔说着，

「没事的……放心吧……」

安抚着他，也在安抚自己，一切都会过去的。

是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虽然回不去了，但我们还有未来，

只要还没丧失继续向前的动力，

所有的一切过往，都会烟消云散。

「哲也，」良久，赤司抬起头，细细地看着黑子，后者微仰着头，专注地等待对方下文。

「这次的巡视，你也跟着一起去。」不容拒绝，敢违逆就死定了。

望着赤司的眼神里透露出这样的信息，黑子噗嗤一下笑了，但很快便收敛了情绪，

「是，谨遵圣命。」

一个浅浅的吻轻轻地落在唇上，如同羽毛般，轻轻撩动着两个人的心弦。

就算失去了记忆，有些东西，还是不会改变。

就算强行扭曲了命运的轨迹，它依然会在别的地方，再转回正常的方向，继续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