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曷成字

一眼万年

【十七】

从出生开始，黛就一直活在“旧型”的阴影之下。

即便身体指数，运动能力等各方面天生就比旧型优秀很多，但实验室的那群人还是会不自觉地拿他和前任做比较。

这让他非常不爽。

明明自己是新型，明明自己比对方强很多，明明他才是受重视的那个。

但为何，仍然摆脱不了旧型带给自己的阴影。

就好像任何事如果做得不比旧型更优秀，那自己也不是自己了。

自己也会被他们抛弃。

就跟旧型一样，自己，充其量也不过是个新型的道具而已。

一旦诞生了比自己更加优秀的新型，自己也会被抛弃，但这是他绝对不想看见的。

必须证明自己的价值，必须向那群老家伙证明。

但黑子的再一次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再加上那身为王之血奴的实力，令黛不由自主地恐惧起来。

那一瞬间，他明白，黑子是真的会杀了他，而且是，不费吹灰之力。

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黛是绝对不会容忍这样的情况发生，虽然不乐意，但他说什么，也必须得到赤司的血，即便往后的代价是坠入地狱。

只要能彻底解决这只恼人的苍蝇，那么无论那些老家伙，还是赤司，注意力会永远集中在他的身上。

「千寻，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饭桌上，赤司看着他，眼神中有着隐隐得担忧。

黛知道自己不小心又把情绪暴露在了脸上，连忙按下心底的怒火，转头笑着说「不，没事，陛下您多虑了。」

「是么，你自己小心别太劳累了，能交给仆从们办的事就尽量交给他们去办。」确认没什么问题，赤司继续低头吃饭。

「我明白了。」黛随意地应答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问赤司，「陛下，两周后的出行人员都安排妥当了吗？」

「嗯，真太郎他们都会跟着去，至于剩下的我都交给玲央安排了。」

「没有黑子哲也吗？」黛小心翼翼地开口。

「他？他只是凉太安置在我这里的客人，为何要让他去？」赤司好奇地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黛。

「不，我只是在想，黑子君的头脑很好，让他跟着去或许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帮到忙，」黛温和地说着，「何况，多一个人应该也不碍事吧？」

「也好，就按你说的办，」赤司点了点头，随即眼神飘到黛一边的玻璃杯。

「千寻。」

「是？」黛不解地看着他，心里却七上八下不知道赤司还在打什么主意。

「每次看你都不喝那个东西，你不是很喜欢的吗？」他指了指黛身边放着的一杯饮料。

他看了那饮料一眼，笑着回答，「陛下想必您哪里记错了吧，我可不喜欢甜食，尤其是奶昔类黏腻的饮料。」

「是吗？可是我记得你……嘶……」脑袋又一阵神经抽痛，赤司不自觉地捂着疼痛的部分。

【你怎么就那么喜欢这种饮料？】

【嗯，因为很好喝啊……】

【……这种甜的发腻的东西哪里好喝了……】

【征十郎君要你管！】

【以后这种东西你还是少喝点。】

【……征十郎君……难不成你吃醋了？……】

【……你赶紧喝吧！】

又来了……到底是谁……

在喊着“征十郎君”……

为什么……会一点都不生气……

「陛下？您怎么了？」黛见状赶紧放下刀叉跑至赤司身边，蹲下身细细查看他的状况。

「没事，恐怕是有些劳累了，最近经常头疼。」揉了揉，刚才的头疼仿佛是个幻觉，现在一点事都没有了。

黛手指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

「那还真是要好好休息，王可不能倒下呢。」他笑着揉了揉赤司的太阳穴，因为背对着，所以赤司看不见黛阴郁的表情。

「千寻，」赤司闭着眼低低地唤着他，「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赤司大人您在说什么呢，」黛谦虚地回答，「为陛下服务并且解决您的烦恼是我们做臣子的本分。」

「如果所有人都像你那样听话的话就好了。」赤司低低地叹息着，最近有几个贵族不满的声音是越来越大了。

「那是他们愚昧，不明白陛下您的苦心。」

「呵，是么……」赤司低低地笑了起来，随后，他侧头看着千寻，「所以我决定奖赏你，你想要什么？」

「诶？不，这实在是太让我惶恐了……」黛听闻后假意慌张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他。

「说吧，这是你应得的，无论是什么愿望我都能帮你实现。」惬意地靠在椅背上，赤司的口气不容质疑。

「那……」黛想了想，决定豁出去一把，「我想要陛下您的血。」

赤司睁开了眼，转头看着他，良久，久到黛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已经不是自己的脖子了。

「好吧。」赤司点了点头，从餐桌上拿过没有动过的刀。

「诶？真的可以吗？」黛有些不敢相信，他的愿望竟然那么容易就实现了？要知道前一段时间赤司可是一直在犹豫不决啊。

「这几天我都想过了，觉得给你也没什么不好，说了，这是你应得的。」说着，划开了自己的手，把血放进空着的高脚杯内，满满的一杯，递给了黛。

「喝下吧，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半身，这是王所赠予你至高无上的力量。」

「谢陛下恩赐！」黛激动地无以复加，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这样，无论是四大家族也好黑子哲也也好，都不能再动他分毫，都不能再趾高气昂地看扁他了。

抬头，一饮而尽。

玻璃杯掉在地面上砸个粉碎，黛忽然觉得自己内部所有的一切都在被灼烧被蹂躏，剧烈的疼痛折磨得他喘不过气。

「……陛下……这是……」他倒在地上艰难地看着淡定地坐在一边看着他的赤司，他从他的眼底，看见了一丝疑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巨大的痛楚密布至神经末梢，很快，黛陷入了黑暗，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是……」正在和来看他的青峰桃井聊天的黑子忽然紧紧捂着心脏的部位，一阵又一阵抽痛的感席卷而来，好像体内的血在本能地抗拒着什么，以这种方式警告着黑子。

「哲！」

「哲君！」

青峰和桃井很快注意到了黑子的不适，紧张地冲到他身边，上下观望。

「……我没事……只是，心脏有点疼……」苍白的脸色，豆大的汗珠，虚弱的语气，这怎么看都不像只是“有点疼”。

「哲你撑着点，我马上把绿间喊来。」青峰放心不下，急着要离开去把绿间找来，但被黑子紧紧抓住了手腕。

黑子艰难地抬头看着他，「不行……不能找绿间君，至少现在不行……」停顿了下，接着说道，「在事先没有通报的……情况下忽然把……绿间君找来，赤司君他不可能……不注意到……」

就算要找，也必须避开赤司的耳目。

不能让那个人发现。

「你明白了吧？就算要找……也得等第二天……绿间君例行进宫问候之后……」黑子捂着疼得越来越剧烈的心脏，眼睛都开始花了。

「哲君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这个状况怎么能让人放心得下？！」桃井揪心地拿着手帕轻轻擦拭黑子额头的汗珠。

「谢谢你，桃井……」黑子艰难地抬起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别担心，我没事的，才不会那么容易就死呢。」

「哲那些晦气话你就少说几句！」青峰不满地打断对方，跨步上前抱起黑子把他平放在床上，「五月，今天就辛苦你守在这里了，我出去看看情况，如果有突发情况立刻通过血呼唤我，黑子忽然这个样子，肯定跟赤司脱离不了干系。」

黑子眯着眼看着青峰坚定的表情，欣慰般地在心中叹气。

虽然平时一副懒散的模样，但在关键时刻的青峰君，真的很可靠呢……

第二天，黑子在晨曦中缓缓醒过来，入目的，是桃井红着眼圈的担忧的表情，一边的青峰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赶到的黄濑绿间和紫原，后面四个人的脸上都是一脸的阴霾。

这样的阵势，还真是久违了，黑子苦涩地在心底想。

「……大家……」艰难地开口，喉咙干涩地发疼。

「哲君你慢点，这里有水。」桃井小心翼翼地扶起黑子，顺带把水杯递给他。

「大家怎么都来了？」喝完水，黑子看着他们，青峰不自然地挠了挠头，黄濑和紫原都选择自动避开黑子的视线，绿间盯着黑子半晌，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还是关心好你自己吧，黑子。」绿间走过去，坐在床边，拉过黑子的手臂，把袖管往上一撩。

皱了皱眉，绿间一副不出所料的模样，「果然是排斥反应……」

黑子的手臂上，蔓延着令人恐怖的青经，现在虽然褪去了不少，但看上去还是挺骇人的。

「真是难以相信……小赤司他竟然真的……」黄濑低低地叹着气，虽然他们早已有心理准备，但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该死的赤司！」青峰双手重重地击打了一下，昨天他出去探查的时候就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

「峰仔……再说赤仔的坏话就算是你也要碾爆哦。」紫原低低地咕哝着，这话成功地引爆了青峰的神经。

「紫原你给我再说一遍？！」「小青峰你住手啦！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小紫原你也少说几句吧！」

黑子不再去注意一边吵着架的三人，转头问绿间，「是不是那个意思？绿间君。」

「是的……黑子，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的说……」翡翠色的眼眸蕴含着担忧，「但令我们都吃惊的是没想到竟然会有排斥反应……」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血对血奴不满，它在反抗原本主人的意志，因为主人强迫它进入了它不想或者不配进入的人的身体里。」

黑子眨了眨眼，半知半解，「也就是说，赤司君的血现在对我不满？」

「不是，是对新同伴的不满。」绿间把衣服袖子放回去，「昨晚上黛在接受赤司的血之后昏倒了，所以赤司连夜把我召进了王宫。」

「也就是说，赤仔的血对黛这个人不满而发出了警告，连带的，你这里也受到了影响。」紫原把手里的零食放在了黑子的床头柜，「探视的礼物。」

「谢谢你，紫原君。」

「不过拒绝归拒绝，黛现在也是小赤司的血奴这一点毋庸置疑啊，小绿间。」黄濑担忧地看着黑子，他很怕黑子会想不开。

「放心吧，那种半吊子的血奴成不了气候，连他能不能用赤司的力量都还是个未知数，现在的他反而成了一个真正的“失败品”。」绿间胸有成竹地扶了扶眼镜。

这就是急于求成，一味追求力量，咎由自取的结果。

「不过黑子……」绿间认真地看着他，「我想赤司已经发现了什么的说。」

绿间指的是什么，黑子肯定知道。

经过昨晚那么一闹，赤司肯定已经发现了血奴还有别人的存在。

毕竟这种连带性，是共通的，即便现在无法感应对方的存在。

因为对于血族来说，血奴，一般都只有一个，这是基于对血的忠诚。

因此，血的不满，除开对接受者的不满外，还包含着，对出现第三者的不满。

这一点，青峰和五月深有体会，不过因为当年是同时再加上黄濑的血本身就对他们俩没什么意见，因此他们受到的痛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久而久之，就忘了有这么回事。

直到昨天，才刚刚想起来。

这样一来，赤司应该已经很明确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在他不知道的时间不知道的地点，还存在着他不知道的，只属于他的血奴。

以他的性格，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才是绿间真正担忧的地方，虽然嘴上不承认，「你以后万事要多加小心的说，赤司肯定会头一个就怀疑你。」

「嗯，我知道了，谢谢绿间君。」黑子笑的坦然，好像这些事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只要那个人没事就足够了。

「你这人真是……」绿间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怨气都往肚子里吞，「算了！就当我杞人忧天的说。对了先告诉你，那边那个是你这个月的幸运物的说，不是我故意准备的，是正好占卜到你需要这个而且我正好有一个的说。」

小真，你这个大傲娇这也太明显了，谁都知道这可是你走了好几条市集才寻到的幸运物啊……利用鹰眼监视的高尾无奈地叹着气。

黑子愕然地看着一边的沙发上巨大的水蓝色小鸡娃娃，嘴角抽搐，勉强自己笑着感谢绿间的一片好心。

「好了……你们慢聊……我先回去了……」正说着，紫原转身要离开屋子。

「紫原君那么早就走了？」黑子讶异着，「最近也都没怎么看见你呢。」

「嗯，家里有只狗不怎么听话被关在那里，我得时时提防它跑出去呢……」

「紫原君你说的……该不会是……冰……」黑子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猜测。

紫原伸手揉了揉黑子的蓝色头发，「黑仔，有些事你还是别知道太多，不然的话，就算是黑仔你我也要碾爆了哦。」

「紫原君……」黑子避开了紫原的大手，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你安排下，我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