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曷成字

一眼万年

【八】

「上帝说，不可去侍奉别的神明，你们顺从你们的主，敬畏他，谨守他的诫命，听从他的话，侍奉他，紧紧跟随他。」赤司紧紧抱着黑子，在他耳边喃喃低语，「哲也，而我，就是你的上帝。」

「真是难得，」黑子眨了眨清澈的眼，「赤司君竟然看人类的圣经。」

「别用那么肤浅的眼光来看待事物，哲也，」赤司窝在黑子脖颈间低低地笑着，「万物都有它的优劣面，即便卑微的蝼蚁，如果小看它们的话，会吃苦头的。」

即便高高在上，即便嘴里说着轻蔑的话，但他赤司征十郎，永远不会小觑任何一个对手，这就是他永远强大的原因。

即便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更何况作为永恒之王的他呢。

黑子点了点头，表示不置可否。自圣寿节以来，两人的关系比以前进步很多，赤司如约定一般开始慢慢理解和学习黑子所说的所谓的“心”，即便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欣赏对方那张清秀温润细腻的脸庞。

而绿间把这种行为称作“痴汉”。

「你不用在意的说，」绿间一边把书放进黑子手够不到的柜子上，一边坦然地告诉他，「凡是他感兴趣的东西，他都会这样来看待，而且会持续很久的说。」

「绿间君，那也就是说我对他而言只是物品吗？」黑子把手里剩下的书递给绿间。

「只是比喻而已的说，并不是完全相同。」放完最后一本，绿间拍了拍手，「我也从来没见过他会有那种表情的说，或许真能改变什么也说不定，并不是特意要来提醒你，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不然我们都会遭殃的说。」

面对单方面认为自己和黑子永远合不来的绿间，也会经常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掩饰自己关心对方的行为。

绿间话里有话，黑子当然明白他指得是什么，如今众人对于赤司收下的血奴是颇有意见的，只是碍于赤司的威严不敢明着反对，黑子只要一走到宫外，如果他故意不用赤司给予的力量作为掩护的话，身上血的气息立刻就会暴露他的身份，然后周遭的人都会有各种各样鄙夷的眼光偷偷看他，私下里窃窃私语。几次一来，黑子也不怎么想出去了。

虽然自己认为隐藏的很好，但也不知哪里露了马脚，看出了黑子难过的赤司在会议上大发雷霆，毫不手软地教训了那些私语者们甚至他们的领头上司。绿间曾经劝赤司适可而止，不然会让臣民心寒。

「“不懂礼仪，尊卑不分的人，没有资格做我的臣民，对哲也不敬就是对我的不敬，胆敢挑战我的权威他们真是活腻了……”这样说着的小赤司总觉得帅爆了啊~」黄濑鹦鹉学舌地把赤司在例会上的话给黑子重复了一遍。

「唉……同样的话人家赤仔说出来很有威严和压迫感，黄濑仔说出来就只感到很滑稽。」叼着Pokey无精打采地看了眼黄濑，紫原把一块糖放到黑子掌心中。

「这是新品种哦黑仔，味道还很不错。」这么说着的紫原，丝毫不理会身后快炸毛的黄金犬。

「谢谢你，紫原君。」虽然跟紫原的关系不错，但黑子还是不知道如何跟这个个别地方有些异常顽固的大孩子交流。

【我只听赤仔的话，黑仔的话也就是赤仔的话，所以黑仔也可以使唤我没问题的……】曾经这么对黑子说着的紫原，着实令人安心不少。

「很抱歉打扰各位了，」门口的敲门声吸引了屋子内所有人的注意，抬头望去，实渕玲央正站在那里微笑地看着他们。

「黑子大人，赤司大人让您过去和他共用午餐。」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管家礼仪，实渕低着头等待黑子的回答。

「好的，请稍等一会儿。」黑子回应他，后者了然地点头，然后转身回门外等待。

实渕玲央是赤司的贴身侍从，是从小便服侍在侧的人，属于王的心腹之一，对于王新收下的血奴，他依然如同往常一样恭敬对待，可以说王宫里没有多余的杂音都亏了他对下属侍从的管教，至少在宫里，黑子还是有一片属于他的净土。在这一点上，实渕功不可没。

难怪赤司会那么信任和重用他，对方也的确值得。

「哲也你来了，过来坐吧。」在众人面前永远冷冽的赤司，在黑子面前却摆出了其他人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温柔表情，搞得绿间几人一直在怀疑赤司是不是有双胞胎兄弟，要么就是有多重人格。

「嗯？怎么了？」看着黑子有些呆呆地看着自己，赤司不免有些担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即便用了自己的血调理，但黑子的身体是经过先天改造的，和普通的人类难免有些不同，所以赤司一直在担心是否会有副作用。

「啊，不是……」黑子摇了摇头，自己刚才竟然会看着这张俊美的脸走神，「只是好奇赤司君是不是有两个。」

「呵呵，这还真是有趣的话题，说吧哲也，为何这么问。」转头示意侍从把特地为哲也准备的那份端上餐桌，因为从刚煮好的地方拿出来已经有些时间了，温热得刚好下口。

「因为，别人都说赤司君是个很可怕的人，冰冷残酷，而且毫不留情，但是我却丝毫感觉不出来，除了有些顽固自大外，并没有那种可怕的感觉……」当然顽固自大他特意压低了声音，生怕对方听了不高兴。

「因为不需要。」黑子有些愕然地抬头看着这个拿着刀叉优雅地切着烩牛肉的男人，仿佛十分专注于手中的事。「哲也是不需要我用帝王的面孔去对待的人。」

千人有千面，每个人的脸上都戴着不同的是自己又不是自己的面具来应对不同的人，更何况身为帝王的他，永远的高高在上，永远不能被人看透，要永远让所有人臣服于自己的脚下。

「哲也看到的我只是普普通通的血族的一员，那个名叫赤司征十郎的男人而已，而别人看到的，却是那个屹立在最高点统领全族的叫做赤司征十郎的王，所以当然会不一样。」

花开生两面，人生佛魔间。

黑子此刻的脑中浮现的是他曾经在一本古籍上看到一句话，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都在自己的一念之间。同样，你认定的人或物是什么样子的，它就会以你认定的形态呈现在你面前。有时眼睛会看错太多，心也会想很多。

到底自己所见的，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赤司征十郎？

把盘子轻轻放在黑子面前，里面是刚才切好的小块牛肉，文火煮透，去掉了黑子最讨厌的血腥味，非常酥嫩鲜美。「哲也你认为哪一个是我，那就是我。」赤司温和地看着他，全然没有了那晚上的强势和咄咄逼人。

「是呢，说的也是，我开动了。」看着黑子一口一口慢慢吃着自己花了很长时间慢煮的牛肉，只至全部吃光，赤司心里忽然有一种想让时光停止的冲动，让他们两个永远就像现在一样，只是平平凡凡的一双人，在平凡的时间里，做着平凡又幸福的事。

「那无论发生什么，赤司君都会相信我吗？」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黑子不知道对于赤司而言，无条件的信任，他能够做到多少。

「只要哲也不背叛我，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相信你。」回以同样波澜不兴的目光，赤司拿起餐巾轻轻为他擦拭嘴角边多余的酱汁。

「我已经是你的血奴，还会背叛你吗？」

「哲也，我说的是你的意志。」赤司端起高脚杯，浅浅呡了一口。

黑子了然，低头吃饭不再说话。

现实毕竟是残酷的，有很多阻碍，不得不让他去清理。

所以，再等我一会儿，哲也。

「听说最近王让你有空就进宫陪伴那个奴隶？」走廊上，紫原广之看着正从玄关大门外慢慢悠悠走进来的儿子，口气不屑地问着。

「嗯……」面对这个令紫原从小就心生厌恶的父亲，他一直都是很少话的。

「哼，也好，王最近实在有些嚣张过头，你多去走动走动，回来记得汇报。」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蠢老头，谁利用谁还不知道呢……

「哟！黑子，好久不见！」在街边的花店旁，火神遇见了久违的黑子，后者刚抱着大把的蔷薇花从店里走出来。

「啊，……你是……火神君，好久不见。」黑子看了看对方，仔细搜索着脑中的记忆，把人家的名字喊错是很失礼的一件事。

「是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吧？」同时还把对方上上下下看了个遍。

「火神君请放心，我没受伤。」

「那就好，」送了一口气，火神大咧咧地挠着头，「听说王是个六亲不认的家伙，所以我特别担心那晚你回去后会不会受到惩罚。」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的确受到了“惩罚”。

回想起那晚的温存，黑子觉得到现在自己的唇上还残留着对方冰凉的触感。

「黑子？你没事吗？发烧了？脸红的很厉害……哇！」看着对方有些走神的红扑扑的脸，粗神经的火神第一反应以为对方生病了想去碰触黑子的额头试体温，结果刚碰到，一阵强烈的灼痛感划过掌心。

「火神君！没事吧！」黑子见状赶紧上前查看。

如果不是撤开的够快，火神的手掌估计就彻底烂了。那明显是灼烧的伤痕。

「啊，我没事，这点伤等到明天就好了。」火神无所谓的摆摆手，「话说黑子，这到底是什么？」

同样的碰触的部位，黑子却一点事都没。

「呃……这是血奴特有的保护膜……」黑子回忆着绿间告诉他的话重复着，「只有血奴的主人以及主人认可的人才能碰触，还有我们自己的主动接触，不然就会像你这样，被灼伤。」

「呜啊……还真是严苛啊，血奴的制度。」听完了直咋舌，这样等同于束缚在别人身边一生一世的日子他才不要过。「这样黑子你不就不自由了吗？」

「诶？有吗？」黑子也有些愣神，不自由？好像赤司君从来都没有限制他做什么，除了不准离开国土外，黑子他做的任何事赤司都没有干涉，他曾经为了学做料理差点把皇宫的厨房炸了，赤司都只是淡淡地询问他有没有受伤，然后堵回了众人的抱怨，紧接着第二天一个新的厨房划给他个人专用，而且说明绝对耐炸。所以就算他把皇宫的屋顶整个掀了，那个人都会不动声色地让人再把屋顶安回去，绝不会追究黑子的所作所为。

按照别人的话来说，这简直就是宠溺到了极点。

这样的生活，是黑子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我还好，不论赤司君还是其他人对我都很好，完全没把我当做外人看待。」拿出手帕，小心地给火神包扎好，黑子温和地叮嘱他赶紧回家上药，他并不能保证这种伤和别的没什么不同。

「啊……嗯……对了，刚想问你，这些花是？」淡淡的微笑差点令火神溺毙之中，他赶紧转移话题。

「这些是赤司君要的花，放在屋子里的，毕竟冬天没有自然生长的蔷薇了。」涉及到赤司的事时，黑子也不想多说。

「原来如此。」毕竟是赤司的血奴，无论何时，都是为对方着想。

「我回去了，天色不早了，火神君也赶紧回去吧。」走到岔路口，转身跟火神说道。

「啊，你也路上小心。」挥手道别，黑子便踩着雪匆匆往宫门口跑去。

「黑子，如果那个赤司，将来带给你的，只有灾难的话，那你还会选择这条路吗？」